這日,穆灣灣進門,見已經能夠下床走動幾步的江少洵正拄著木杖,挪到梳妝檯的鏡子前,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了頓。當初把重傷的江少洵安置進客苑,就近選了一間屋子,這屋子布置得雅致,偏生有一梳妝檯,一瞧就是供女兒家住的。等到穆夫人回過神來時,江少洵傷重不好挪動,便就一直住在了此處。


    江少洵的手撫上臉頰上那道半長的刀疤,如今血痂已經褪去,隻餘下粉紅的痕跡,可還是刺眼得緊。


    怎麽就偏偏傷在了臉上呢。


    江少洵不由嘆了一口氣。


    小丫頭瞧見了該又嫌棄自己了,少不得以後得拿這道疤來取笑自己。若是以往江小少爺沒有開竅,麵對這道傷疤,隻怕還會拿它當成男兒血性的光榮印記,可如今他覺得自己能教小丫頭多看兩眼的就是這一張臉,偏生還教薛波那個畜生給毀了。


    如此想著,江少洵暗暗磨牙,思索著該早早養好了身子,才好去大理寺尋仇去。


    他目光再次落在菱鏡上,卻發現鏡子上多了一團小小的身影,他身子頓時一僵,緩緩轉過身去,一眼望進小姑娘含笑的杏眸。


    穆灣灣沖他揚了揚手裏的食盒,「這是玉娘特意做的小食,是你可以吃的呢。」


    一麵說,一麵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取出小食,一一放好。


    因見江少洵還杵在原地,穆灣灣眨了眨眼睛,似是恍然,小跑過去,扶住他往桌邊走,邊走邊說道:「你也不要著急,齊爺爺說了,傷筋動骨百天,你現在已經恢復得很好了,可急不得。」


    扶著江少洵落座,替他夾好吃食,「你快嚐嚐看。」


    可江少洵卻一動不動。


    「你怎麽了呀?」穆灣灣蹙了蹙眉,有些擔憂地問道,「是身上的傷又疼了嗎,不行還是躺回去吧,去床上吃?」


    江少洵搖搖頭,伸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似是猶豫了一時,才指了指自己臉頰上的傷,低聲問:「是不是很醜?」


    穆灣灣想起他剛剛站在鏡子前的樣子,反應過來,他原來是在介意這道疤。於是,她歪了歪腦袋,盯著那道傷疤看了許久,隻把江少洵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粲然一笑道,「看習慣了也沒什麽呀,況且,比起從前小白臉的樣子,這樣挺好的。」以前江少洵的一張臉太過惹眼,走到哪裏總能招來一群狂蜂浪蝶,委實有些討厭。


    江少洵卻並沒有被安慰道,他嘴角微微抽搐,道:「看習慣了?所以真的很難看?」


    「你又不是女兒家,怎麽也……齊爺爺說了呀,你這疤隻要按時塗藥,慢慢就會淡下去,以後就沒有這麽顯眼了,不用擔心的。」穆灣灣擺擺手說道,見江少洵仿佛還是飽受打擊的模樣,便又添了一句,「反正我覺得挺好的。」


    江少洵勾了勾唇,「真的挺好?」


    「嗯嗯。」


    江少洵看她點頭如搗蒜的樣子,嘴角的弧度又揚了幾分,便在穆灣灣的催促下,動起了筷子。


    醫囑在前,這一月來,江少洵吃得是清湯寡水,沒有沾得半點兒油腥,直讓江少洵吃得舌頭都快淡得嚐不出味道來了。而今天的這幾碟小食,是穆灣灣再三和齊大夫確認過以後,吩咐玉娘仔細烹製的,看著清清爽爽,可入了口,滋味卻極好。


    江少洵的眉目舒展開,桃花眼微微亮,落入穆灣灣的眼中,倒教她忍不住心下一嘆,哪怕臉上多了一道疤,這江少洵還是有做活水的潛質呀。


    「你總盯著我瞧,莫不是看上了我?」江少洵桃花眼眼尾微彎,暈染開淺淡的笑容,半是揶揄地開口道。


    穆灣灣趕緊啐了一聲,「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巴。」可是臉頰卻微微發燙,她有些不自在地瞟了瞟他處,「我就是在想,你吃了這許多苦頭,那攝政王父子卻隻是被羈押起來,被褫奪了爵位貶為庶民,總感覺還是便宜了他們。」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惠安帝會對攝政王追責,憑著攝政王舊日迫害忠良的行徑,隻怕下場不會太好,可偏偏惠安帝網開一麵,隻是將父子二人貶為庶民,幽禁於攝政王府中。


    穆灣灣想,將這二人關押在王府中,還有人伺候著,這哪裏是受罪,分明是在享福。


    江少洵看她氣鼓鼓的模樣,笑著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她鼓起來的臉頰,指尖細膩柔滑的觸感,讓他晃了晃神,但卻在小姑娘發飆前趕緊收回了手,輕笑了一聲,道:「殺人何如誅心,奪了貪戀權勢之人所有的權勢,將之從雲端打入泥土中,才是殺人誅心。金殿上那位可不是糊塗蛋。」


    都能讓攝政王這隻老狐狸栽了跟頭,那位年輕帝王的手段可見一斑。


    如今雖然攝政王一派倒下,但是暗處裏總有些人還盯著惠安帝,當初惠安帝是攝政王扶持上位的,現在短短兩年就將人拉下馬,言官如何看?倒不如留攝政王一條性命,自己得個好聲名,而沒了權勢庇佑的攝政王,被幽禁於一隅,難道還會有什麽好日子過嗎?


    穆灣灣揉了揉被江少洵戳過的腮,撇了撇嘴。


    她是不明白這些,可是看著江少洵吃了這樣大的苦頭,甚至險些丟了一條命,就還是覺得意難平。


    江少洵拍了拍她的發頂,掀唇挑眉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既然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合該也讓薛波也嚐嚐這般滋味不是。


    於是,過了幾日,曹廷安再次到穆家來探望江少洵,二人在客苑中閉門了半天,等曹廷安離開以後,沒過兩日,盛京城中就傳言,那被幽禁於王府裏的薛波死性不改,竟是對王府的侍女下手,豈料那侍女是個烈性子,薛波一怒之下取了她的性命,結果夜夜驚夢,夢中惡鬼纏身,攪得他神思不寧,恍恍惚惚摔進了王府中的深水池中,等到府中的侍衛發現,把人撈上來以後,薛波幾乎隻剩下幾口氣。雖然最後被救了回來,卻是徹徹底底成了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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