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兩名巫師眼前的,是一座平凡無奇的山嶽。


    山嶽倒也平緩,成片鬆林青翠蓊鬱,一輪銀月懸於夜空,幾處山泉汩汩湧動,波光粼粼,在月色下映出迷離夢幻的霧霞。


    半山腰一口幽深的洞穴吸引了巫師的目光。


    洞穴入口布滿青苔,幾株老藤沿著石壁蔓延,似給山體披上了一件綠衣。


    一群引路蜂“嗡嗡”振翅疾飛,在蜂王的率領下,一頭鑽入洞穴,片刻後蜂群發出興奮的心靈波動,通過一絲若無若無的精神力聯係,傳入兩名巫師的腦海。


    “錯不了,豎子就藏身於此!”


    “他既然藏身在此,應是錯算了我們兩人的追趕速度。”


    賀拔、乞伏振衣懸浮,雙眸泛著冷光,相互傳念說道:“此子太過油滑,半月來我們幾經得手,卻被他險之又險逃了出去,今次必須要布下禁錮大陣,牢牢將此山裹住。”


    “此策可行,我蟲囊培育出了數條‘吐絲幻蠱王’,用普通的‘吐絲幻蠱’加以配合,再以我們兩人的巫力,布下一道禁錮大陣,這方空間都要被封鎖。”中年巫師賀拔冷笑道。


    乞伏扶須點頭,皺紋密布的臉龐刻滿了陰森,道:“如此天羅地網,即便是九天金仙,亦難以逃脫出去,我倒要看看豎子如何應對。”


    “事不宜遲。”


    兩巫師對視一眼,各自解下腰間蟲囊,施法一抖,山嶽虛空頓時漂浮著一片密密麻麻的烏黑蠱蟲。


    不久後,在巫力的串聯下,一副陣圖在山頂成形。


    陣圖浮動閃爍,無數縷幻光垂落,似將陣外、陣內隔絕成了兩個世界,流動的靈氣驟然靜止。


    “來了!”


    就在這一刻,妖府中的夏錚似有所覺,眼眸一眯,更加小心翼翼的催動‘縹緲’本源術,維持‘月霞古傘’,收斂行跡及氣息。


    “何人侵擾吾的洞府?!”


    妖府深處同時傳出一陣驚怒的大吼聲。


    霎時妖氣如烈風,呼嘯灌注整個洞天世界,一道冰冷的眸光破開滾滾妖氣,似洞破了虛空,瞬息穿梭到洞穴外。


    “是誰?”


    被那一道眸光掃過,兩名巫師身體一軟,差些從虛空一頭栽倒下來。這種無邊的威勢,竟讓他們心中顫栗,這絕對是孕育了神識的強者!


    乞伏靈覺敏銳,他駭然發現,在冥冥之中,自己等人像是被一頭遠古凶獸鎖定,此刻不禁艱澀開口道:


    “……化形大妖?”


    “此中有詐,我們怕是被豎子引入了妖穴,快走!”


    賀拔神色驚惶,顧不得回收法陣蠱蟲,體表炸開一團黑霧,轉頭就往天際閃掠。


    乞伏亦是腳踏玄妙的步法,在虛空留下一串殘影,幾個呼吸後,身影已沒入百丈之外的深山。


    “原來是你們這些九黎巫師,竟敢打我族洞府的主意,那就留不得你們了!”


    山腰洞穴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一名高大魁梧、熊腰虎背的中年壯漢走出黑暗,他身長九尺,容貌硬朗,黑發濃密,雙眸漆黑深邃,眼神中透出霸道的神采。


    中年男子披著一件紫袍,長臂粗如大腿,而大腿卻像是兩根木樁,走起路來地晃山搖,威勢非同凡響。


    “果真是化形大妖?”


    兩名巫師從遠方頭眺望,忍不住倒吸口冷氣,心中充滿了慶幸,若在晚一步,隻怕他們要當場飲恨。


    “打擾了妖府的安寧,阻斷我熊齊天的清修,你們還想走嗎?”


    中年男子站在洞口,似自言自語了一句,忽地張口咆哮,臉上皮膚上有紫色毛發直立而起,他揮動紫袍衣袖,探出一隻手掌,背後浮現一頭巨熊的虛影。


    “――吼!”


    伴隨著震天動地的咆哮,一根繚繞電光的巨熊手臂,宛若一架神橋,橫跨虛空,直接降落在兩名巫師頭頂。


    咆哮聲帶有強烈的神識攻擊,兩名巫師臉色慘白,雙眼一閉,就從虛空栽倒而下,徑直掉入熊掌的掌心,被裹挾帶回。


    “啪”


    兩名巫師癱軟倒在妖府洞口,雙眼失神的睜大,露出濃濃的驚駭之色。


    “不知妖王在此隱修,我等無意冒犯,還請放我們離去。”乞伏精神力較為強大,很快恢複過來,定住心神,對著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說道。


    “哦,你們想說不知者無罪嗎?”名叫熊齊天的化形大妖嘴含譏誚,淡漠道:“那是大夏的說法,與你們九族巫師何幹?”


    “再說了,本王乃是妖族,何必遵守人族的禮製,在我們妖族的觀念裏,跟冒犯領地的外來者,隻有生或死!”


    熊齊天眼眸透出一絲懾人的威壓,盯住兩名巫師,賀拔及乞伏隻覺周身空氣竟有如實質,團團積壓著軀體,若想引動一根手指,必須要有拔山撼嶽的巨力。


    “說,是誰指使你們來試探這裏的妖府?”熊齊天眯眼問道。


    “沒、沒有人指使!”賀拔發顫道。


    “嗯……還敢嘴硬?”


    熊齊天冷笑,掄起手臂,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賀拔無法躲閃,這一巴掌直接將它抽飛,撞到岩壁上,方才軟軟滑倒下來,全身骨骼也不知碎了多少根。


    “你說!”熊齊天冷眼看向另一名巫師。


    乞伏見同伴慘狀,嘴裏發澀,不禁咽了口吐沫,良久才說道:“確實是受人指使……”


    他頓了一頓,念頭一動,心中發狠,垂下閃爍的眼眸,顫聲道:“我們負責在外引誘,公子已進入妖府中潛藏。”


    “什麽,有人進入了妖府?”


    熊齊天先是一驚,繼而失笑道:“這不可能,有我布置的幻陣,若非同階強者不可看破。而且,若是有外人進入妖府,氣息豈能瞞過我?”


    他嘴上雖說不信,卻粗暴直接,一腳踩碎了乞伏的渾身骨骸,拎起兩個軟趴趴的巫師,大步返回洞穴內。


    “果然有人進入了妖府!”


    熊齊天在洞穴深處的岩壁前停住。


    他皺著眉頭,轉了一圈,渾身忽地湧出紫色的妖力,燦燦紫光溢滿洞穴,一排模糊不清的腳印,從洞口蔓延至此,消失於石壁前。


    “此人倒也有幾分道行,若將他斃了,也不算辱沒了本妖的名聲。”


    熊齊天自語一句,一腳跨過幻陣,出現在妖府世界裏。


    他懸空而上,俯瞰腳下這座妖族府邸,以神識仔細查找一遍,最終一無所獲。


    “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此。”熊齊天冰冷的聲音回響妖府,隻見他舉起手中的巫師,淡漠道:“這是你的兩名奴仆,你闖入妖府,罪該萬死。”


    “不過,你若主動現身,給本王誠心賠罪,此事並非不可揭過。”熊齊天威逼利誘,又緩緩道:“但你若不現身,被本王找到身形,那隻有一個字――死!”


    妖府世界寂靜無聲,唯有一處大法力偽造的瀑布“嘩啦”作響。


    “他們不是我的奴仆。”


    過了片刻,在熊齊天怒火中燒之際,一句淡淡的話語回旋這方世界。


    聲音很縹緲,縱然以熊齊天的神識修為,一時間亦辨不清聲源地。


    “不是奴仆,還能是何人?”熊齊天抑製怒氣,盯一眼手中昏迷的巫師,悶聲說道。


    “我是夏人,他們是九黎人,水火難以相溶。”隻聽那人回應道。


    “你是夏人?”


    熊齊天悶聲悶氣道,一爪拍在乞伏的腦門上,以神識將之震醒,而後笑眯眯問道:“你說你家公子,潛入了妖府,是嗎?”


    “……對。”乞伏恢複清醒,垂下眼簾道。


    “他是夏人,你們是九黎人,對否?”


    乞伏聞言一驚,抑製住心中驚慌,幹笑道:“大王說笑了,我們既為公子奴仆,公子又怎會是夏人呢?”


    噗!


    話音一落,乞伏的頭顱如同蔬果,炸了個粉碎。


    熊齊天甩去手中的血跡,斜一眼墜落的無頭死屍,譏誚道:“還敢愚弄本王,以本王的神識之力,莫非還看不到你的精神波動嗎?”


    賀拔剛從昏迷中醒來,見此一幕,幹脆又暈死過去。


    熊齊天將賀拔扔入妖府庭院,突然凝起眸光,盯住院落的一株喬鬆,哈哈大笑道:“你的精神力也起了波動,暴露了身形。”


    “確實如此,妖王修為通天,這兩名巫師追擊在下半月,想不到卻被妖王一掌拍死,這其中的反差,讓在下感概萬分。”


    隨著聲音,一個少年道士的身影,在喬鬆下現出原形。


    熊齊天看向這少年,頓時眼前一亮,隻見他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形貌俊逸出塵,更難得的是此子身上有一股書卷氣息,這乃修習正宗道法培育出來的獨特氣質。


    這一刻,熊齊天不再懷疑,如此道法精深的少年俊傑,必定是大夏子民,隻有那底蘊冠絕大荒的中土皇朝,才會走出這等人傑。


    “冒昧闖入貴府,還請妖王恕罪。”


    夏錚大袖飄飄,禦虛而上,走至熊齊天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禮,姿態不卑不亢,神情沉靜而從容。


    “好一個大夏的少年英才,吾族後輩之中,怎麽就沒有這般妖傑?”


    熊齊天斂去眸中冷光,歎息了一聲,盯住夏錚,說道:“你闖入妖府,有罪。但隻需答應我一件事,待此事完畢之後,你可隨意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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