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精氣充溢虛空,蒼翠的神樹虛影,重逾萬斤,如同一座山嶽,覆蓋在碼頭上方。


    枝葉隨江風簌簌抖動,一片片晶瑩的葉片飄落而下,墜地而碎,使得水中、青石板忽地多出一絲神性,彌漫霞光。


    “滅!”


    夏錚默念《五行靈印》的印法,法印不散,手掌流轉綠芒,再次抽取竅穴的真元法力,打向神樹。


    “轟”的一聲,神樹愈發凝實,似要顯化而出,唐萬裏心中一跳,邊撐住垂落的神樹,邊朝白鶴道人、梅清仙子喝道:“速來助我!”


    兩人亦是成名多年的仙師,先前驚懼於夏錚的軀體力量,如今緩過神來,催動法力修複模糊的手掌,臉色鐵青,胸腔憋著一口怒氣。


    “小輩,竟敢出手傷人?”


    白鶴道人長嘯一聲,滿頭銀發飛揚,一抖腰下蔽膝,那栩栩如生的白鶴刺繡頓時傳出一縷波動,緊接著隻見一隻靈駿的白鶴振翅飛出,渾身燃燒銀白光焰,撲擊而來。


    梅清仙子美眸流轉異彩,抽出烏發的一支玉簪,朱唇輕啟,張口一吹,玉簪霎時化作一口玲瓏剔透的小劍,劃破虛空,下一刻宛如天劍,出現在夏錚頭頂,徑直疾刺天靈蓋。


    這是兩名‘凝氣境’中階仙師的攻擊,威力自然不可小覷。


    這一刻,夏錚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機,但他竟對兩名仙師的攻擊視而不見,豁然抬首眺望而去,近在咫尺的崇古郡城,奇異籠罩在一片光霧中,有四座鍾樓建築像是燈塔一樣,射來一道道刺眼的光束。


    “萬象塔!”


    夏錚驚悚,隻感冥冥中有人窺視自己,如被一尊天上神靈盯住,那種不適感令他渾身寒毛倒豎,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不假思索,他立即散去法印,運轉‘靈猿渡淵功’及‘禦風閃’兩種提速法門,抽身如閃電般極速倒退。


    “唰”


    在他退出數丈後,一束水缸粗細、呈乳白色的流光,從一座‘燈塔’上照射而來,橫穿虛空,刹那之間,夏錚原先立足之處,空間破碎,一口黑洞浮現而出,幽霞噴薄,卻又瞬息被閃爍的符文修補。


    夏錚一退再退,懸浮在一座山頭,俯瞰矗立於天際的城邑,背後被冷汗悄然打濕。


    萬象塔,乃是大夏重要城池的第一防禦利器。


    它如地球的角樓,一般修築在城池東、南、西、北四個角落,通體用玉石砌成,高約數十丈,占地半畝,塔內嵌滿晶石。


    昔年大夏始祖征召天下陣師、符師,在萬象塔內外刻下一道道法陣紋路、一串串金色篆文,萬象塔的法陣由此而來。


    他生於皇族,自然比外人清楚,萬象塔一共刻有三種大型法陣,第一種便是籠罩全城的光霧防禦陣,若有充足的晶石消耗,宗室堅信任何一座築有萬象塔的城邑,都無法被外族大軍攻破。


    第二種,就如方才那種擊碎空間的破滅光束。


    這種攻擊法陣比防禦法陣更要消耗晶石,方才崇古郡城的萬象塔擊出一道破滅光束,怕是至少有十萬枚晶石碎為粉塵。


    “破滅之光,對九瞑大巫這種兩儀秘境的強者尚有威脅,更不必說我這般初涉人體秘境的仙師,若再慢上一息,恐怕此時我已是一堆粉塵,被那口黑洞吞噬,屍骨無存。”


    夏錚心中殘存著驚駭,萬幸他精神力超乎尋常的強大,否則被‘萬象塔’鎖定,湮滅成灰之後尚不自知。


    “嗖”


    從高空俯瞰而去,寧水滔滔奔流,繞著崇古郡城流過,三道虹光驟然從碼頭架起,唐萬裏、白鶴道人、梅清仙子的身影快速放大。


    夏錚最後望了一眼停泊靠岸的船隊,轉身就走。


    毫無疑問,若要激活一座‘萬象塔’,必須有一名造詣驚人的陣師或符師在塔內主持,他出麵和一郡之守及供奉激鬥,並非要殺人,而是欲造成一種震攝效果。


    他不是那種毛頭小子,怒而殺人,不計後果。


    須知如今是亂世,船隊一路行來,崇古郡政通人和、百姓安泰的景象他看在眼裏,若是當場誅殺了唐萬裏,崇古城勢必會大亂,野心家不會甘於寂寞,這一方的平靜自然不複存在。


    再且,他初入寶闕秘境,雖自認戰力驚人,能跟‘通靈境’修煉者叫陣,但崇古郡一方,算唐萬裏在內,明麵上有三名經驗豐富的仙師,暗裏又有一名陣師或符師在主持‘萬象塔’,皆盯準了他,若自己殊死拚鬥,縱然勝了亦是後果難測。


    夏錚相信,經碼頭的一番鬥法,唐萬裏的陰謀隻能爛在肚裏,此人不蠢不笨,清楚幽澤水妖被剿滅一事再也遮掩不住,若再貿然竊取戰果,很可能身敗名裂。


    一切事了,遊貞的托付完成,目的地已到,此時再不轉身離去,更待何時?


    一道紫金色的神虹架向西麵的蒼茫深山。


    唐萬裏在虛空駕馭虹光追了一段距離,最終無奈駐足懸浮,仰天長恨道:“被黃口小兒攪了場,一切布局付諸東流……也罷,不是自己的,任萬般算計,倒頭也是一場空。”


    “郡守,此子未及弱冠,實力卻驚人,到底是何來曆?”


    白鶴道人坐著一隻靈鶴排雲而來,停在唐萬裏身側,緊皺白眉,苦苦思索道。


    “他有意遮掩出身,氣海竅彌漫著一層雲霧,辨不清真元的特性。”梅清仙子衣裙飄飄,嫋娜禦空行來,眸露異彩,說道:“而且,此子一開始就施展流傳至廣的《奔雷拳法》,而另一門《五行靈印》雖然精妙,卻失傳已久。”


    “有此可見,他心思縝密,明顯早有隱藏身份的準備。”


    唐萬裏畢竟為一郡之尊,很快從驚怒中冷靜下來,吹了一會山風,方才歎息道:“天驕人物啊,除去傳言中那名登臨九天仙台的小輩,誰人還能與之比肩?”


    “年不及二十,卻涉足人體秘境,這等年輕俊傑,隻可能是昆侖、蓬萊這些聖地出來的傳人弟子……”


    白鶴道人揪著長須,悠悠說道,說不清是悲是妒,他大限將近,見一名不到弱冠之年就超越自己的晚輩,心情複雜而苦澀。


    “聖地出來的人物?”


    說者無意,這一點醒,唐萬裏與梅清仙子駭然對視一眼,心中最後一絲殺意消散無蹤。


    ‘暮春詩會’的船隊依舊被郡兵扣押了。


    這僅是一個形式,三日後所有人都會恢複自由,唐萬裏既然弄了大陣仗,若空手而歸,崇古郡恐怕會流言四起。雖然修行了,但麵子還是要的。


    “夏道兄應該無恙吧?”


    在一片專門軟禁重要人物的院落中,宋威、楊紫心、孟真三人落座石桌。


    連續十餘日來,楊紫心時常誦讀那本手抄《金剛經》,雖未有所悟,但她發覺自己可以初步控製情緒,壓製住厭惡的念頭。


    “夏兄率先西行了,他相約我在風沙城再遇,我正好要遠渡邊疆,領略一番大夏最外圍山川的風采。”孟真飲了杯酒,朗笑道。


    “西行……風沙城?”


    宋威與楊紫心皺了皺眉,心中一動,近來西州、涼州都傳出一些風聲,前朝宗室並非徹底覆滅,而是隱居在風沙城……夏兄姓夏,莫非與皇族有所牽扯?


    孟真見兩人一臉思索之色,嘴角微微抿起,透出一絲笑意,暗道:“……夏姓麽?”


    ……


    崇古郡城。


    外城一座府邸的暗室,有一名渾身繚繞黑芒的佝僂身影,掏出了一枚特殊的傳音符石,嘶啞道:“九太子,崇古郡密探烏炎有重要情報!”


    也不知過了多久,符石一顫,亮光璀璨,傳出一個冷淡的聲音:“哦,重要情報?你說來,若無假,必當重賞。”


    “今日未時,涼州舊製的‘暮春詩會’的船隊抵達崇古郡城,唐萬裏密謀竊取斬妖戰果,但被一名年輕仙師攪局。”


    “那人年不過二十,似是道士,且善於武道,一套奔雷拳法練得出神入化……”佝僂身影詳細說道。


    “什麽,善長奔雷拳法?”符石頓時傳來驚喜的聲音,急促問道:“那人相貌是否俊秀無比,氣質出塵……唔,是否姓夏?”


    “是姓夏,器宇不凡。”名叫烏炎的九黎密探應答。


    “哈哈,果真如此,本太子的部眾分作兩路,封鎖了兩條進入西州的通道,在西、涼二州交界處苦等半月,卻始終不見目標,想不到啊……”


    符石傳出咬牙切齒的聲音,隻聽對麵那人冷笑道:“進入西州有三條路,最後一條要攀越高山國,最是凶險,想不到他就選了這一條!”


    “目標現在身在何處,你可曾盯緊?”自言自語片刻,符石又傳出詢問聲。


    烏炎聞聲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低聲道:“目標已經離開崇古郡城,正向高山國方向駕虹而行。”


    “我命你立即放棄崇古郡的情報點,追擊此人,務必要掌握其行蹤,每隔半日向本太子匯報一次,若是有誤,你便自盡吧,九黎族沒有廢物。”符石傳出陰森的話語。


    “本太子召集部眾,不出三日就趕到崇古郡與高山國的交界地,介時我們再匯合。”


    “是!”


    烏炎躬身抱胸一禮,散去符石的法力,走出暗室,露出身形,隻見此人銀發白須,年歲頗大,穿著一襲刺繡著靈鶴的衣袍,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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