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間,月上枝頭,群獸仿佛有了約定一般,從四麵八方匯集溪邊,安靜等待夏錚從修煉中醒來。


    第二晚聞風而來的精怪、野獸明顯多了數倍,有幾隻桀驁不馴的虎豹欲鬧騰,但在莾象的鎮壓下,也隻能乖乖趴伏著。


    夏錚今夜給眾妖講了《道法自然》與《常善救人》等篇,待妖物如癡如醉散去,此時已是旭日東升,林間溪邊開始彌漫著一層雲霧。


    “嗖”


    一團朱紅的火焰閃過溪麵,眨眼站在夏錚盤坐的鵝卵石邊,又丟下一株丹霞果,轉身就逃。


    “小東西,你跑什麽?”


    夏錚早有準備,橫跨一步擋在溪前,盯著那隻像是靈貓一般,通體繚繞火光的精怪,笑吟吟說道。


    “嘶”


    精怪立即停住,如炸了毛的野貓,黑亮的雙眸閃爍凶光,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衝著夏錚低吼著,顯然脾氣極為暴躁。


    這隻精怪實力很弱,不過精怪一階的修為,相當於肉身境一重天的修煉者,敢對高出自身幾倍實力的人類耍橫,確實是野性難馴。


    夏錚頓時來了興趣,笑吟吟蹲下身,仔細端詳這小東西。


    眼前的小獸仿佛最精美的藝術品,似馬駒,又似矯健的幼豹,全身密布朱紅色鱗片,脖頸及尾巴長著濃密的鬣毛,宛若一片火綢緞,光滑鮮豔。


    它的雙眸黑澈透亮,像是兩顆黑寶石,隻是其中充斥著暴戾與焦躁,還有一絲辨不清道不明的親近之色。


    夏錚首次見到如此精致漂亮的幼獸,心中詫異兼欣喜,忍不住欲望,伸出一隻手,想要近距離觸摸。


    然而,這種舉動在小獸看來,卻是極具挑釁意味,它眸中卻閃過驚怒之色,悶叫一聲,張口一下咬住了夏錚的手掌。


    “噗”


    滴滴血液躺落溪水,夏錚吸了口冷氣,半條手臂被小獸叼在口中,一股鑽心的疼痛湧入腦海。


    夏錚也因此清醒過來,心底沒有一絲驚怒,反而出奇的平靜,他雙眸溫潤,與小獸充滿暴戾而憤怒的眼睛對視,一人一獸皆未出聲,溪邊霎時間陷入沉寂中。


    半晌,小獸眸中的戾氣漸漸淡去,但心頭依舊憤怒,咬住夏錚的手臂毫不放鬆。


    “你這小家夥,太過調皮,可是不行的。”


    夏錚見狀,失笑斥了一句,伸出另一隻手撫上小獸的身軀,輕輕拍打著小獸的頭頂。


    小獸先是一怒,嘴上力道又加重幾分,但隨著夏錚的撫摸,他極為舒適的哼唧幾聲,盯著夏錚略帶笑意的眸子,看了好一會,才嗚咽著鬆開了口。


    夏錚暗暗噓了口氣,看了眼鮮血淋淋的手臂,搖頭解下腰間芥子袋,取出一份備用的上等金創藥塗上傷口,這才止住了流血。


    小獸似乎也知道做錯了事,如犯錯的幼童,低垂著首,在夏錚靴邊來回拱弄,不時低聲嗚咽,似乎在祈求原諒。


    “你既有如此靈性,為何善惡不分呢?”夏錚眯眼說道,故作憤怒往返回竹屋,那小獸見狀,焦急吼了一聲,“唰”的跳至夏錚的肩膀,如小貓一般,用頭親昵摩擦著夏錚的側臉。


    這頭小獸本就渾身繚繞火光,這一貼身,如同滾燙的鐵水,夏錚嚇了一跳,連忙抱下小獸,盯著它,認真問道:“你屬於哪一個族群?”


    小獸聽懂了,睜著黑寶石般的獸眸,認真思索了良久,嗚咽著搖頭不已。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在我看來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問題,你是男是女……哦,不,你是雌獸,還是雄獸?”


    夏錚眨了眨眼睛,又問道。


    小獸聞言,歡快叫了一聲,但看著一頭霧水的夏錚,它不滿眯了眯獸眸,徑直從夏錚懷中躍下,仰身躺在鵝卵石上,四肢大張,露出腹下細嫩的絨毛。


    夏錚目睹這一幕,頓時滿頭黑線,抓起小獸就給了一個大耳刮子,笑罵道:“你這小東西,以後你是要化形的,怎地如此不知羞?”


    小獸癟了癟嘴,似在委屈。


    “好吧,你贏了。”


    夏錚看著這傻東西,哭笑不得,放棄了收其為靈寵的念頭。畢竟一隻來曆不明的精怪,實在存在太多可能性。但起碼有七八成幾率,這僅是一頭血脈普通的異種而已。


    他放下小獸,又大發閑情逸致逗弄了一會,便漫步越過溪流,到對麵的古林內采摘野果當作早餐。


    小獸一直跟在他腳下,如一團朱紅之焰,在漂著薄霧的古林中閃逝。


    距離竹屋數百步,夏錚找到一株結滿野梨的巨大梨樹,他依靠肉身力量縱躍而起,摘下幾隻大梨子,旋即背靠樹根坐下,大口享用起來。


    “嗖”


    這時,古林上空有十數道流光一閃而過。


    夏錚愕然抬首,隱約可見十幾個白衣男女,腳踏劍形飛行法器,淩空禦風從他頭頂掠過。


    “……師兄,隻要進入了外圍深處的洞窟通道,進入處於內圍百花穀,我們就能找到遺跡入口!”


    “不錯,我們師兄弟此行,正是為了遺跡裏的機緣,否則憑我們的實力,很難在月霞大典上有所戰果,更不用說躋身前十之列。”


    天上飄下一段隱約的交談聲。


    百花穀,遺跡?


    夏錚念頭轉了一轉,感知空蕩無物的氣海竅,又催動周身缺乏活力的氣血,目前他傷勢尚未痊愈,修為實力全無,還是安定等明天過後再另作打算。


    “喂,那個雜毛小道士,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


    耳畔陡然傳來不耐的話語,夏錚驟然轉頭,隻見那十幾個宗派弟子腳踏飛行法器,返回此處,懸浮在梨樹上空,一個長相清秀、體態曼妙的白裙女子,正挑著柳眉,對他冷聲喝問道。


    “看著陣仗,這應該歸寧劍派的弟子。”


    夏錚心中一動,臉上掛上一份親切溫和的笑容,向眾人招手道:“這位仙女姐姐,你找在下有事嗎?”


    仙女姐姐?


    白裙女子愣了愣,她身後一眾男女弟子亦是“噗哧”失笑,擠眉弄眼,相互打趣起來。


    “小道士,你知道百花穀在哪個方向嗎?”白裙女子控製法劍降落,嫋娜行至樹蔭下,蹙眉看了眼滿口梨汁的少年,不禁冷淡吐音道:“粗俗,庸鄙不堪。”


    夏錚平淡笑了笑,也不在意,本就是閑適的隱居生活,何須以禮來束縛自己?


    “百花穀麽?”


    他故意撓了撓頭,露出思索之狀,指著古林的西北方向,笑道:“由這個方向,直走數十裏,應該就是百花穀了。”


    若問其它去處,夏錚還真說不出來,畢竟月霞古林對他而言極為陌生,但若是百花穀,那一次記憶深刻的吞噬突破,他怎會忘記?


    “你說的可是真的?”白裙女子卻是不信,蹙眉掃了他一眼,渾身氣勢稍稍露出,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劍,一股鋒銳的氣息頓時籠罩而來。


    夏錚踉蹌退了幾步,冷靜答道:“不會有假,你們穿過一條地窟,便能進入百花穀。”


    “桓雅師姐,既然這臭道士如此言之鑿鑿,為了節省時間,避免走錯路,我們不如讓他來領路吧?”梨樹上空,一個儒雅的白衣男子悠悠說道。


    名叫桓雅的白裙女子聞言點頭,微抬下巴,盯住夏錚,冷淡道:“你也聽見了,可願給我們帶路?”


    夏錚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如今實力尚未恢複,若回答一個“否”字,這些自認驕傲的宗派弟子會乖乖離去?而且,這裏距離師傅的閉關竹屋太近,他就算逃了去,還能到哪?


    權衡一番,夏錚便笑吟吟道:“願為諸位引路。”


    語畢,桓雅淡淡應了聲嗯,一手抓過夏錚,腳踏一柄法劍,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眾多歸寧劍派的弟子亦跟了上去,在林域下方,還有一團似火焰般的東西緊緊跟隨。


    ……


    “這裏便是進入百花穀的地窟?”


    不過半個時辰,十數名歸寧劍派弟子漂浮在一座矮山前,俯瞰下方成群結隊、嘈雜繁多的探寶者、采藥人,擰緊了眉頭。


    自從一月之前,此處洞窟中的七竅暴虎被除去,百花穀被愈來愈多的修煉者發現,眼前這隱有小鎮繁華的景象,卻也不出乎夏錚意料。


    “不會錯,這裏就是百花穀的入口。”


    一柄飛行法劍上,夏錚環抱著桓雅的細腰,肯定說道。


    “你可以放開了嗎?”桓雅側頭冷聲問道,腰間這雙手臂讓她頗不自在,雖說事急從權,但這小道士未免得寸進尺了,若不是自己修為尚低,必然如抓雞崽一般,拎著小道士給己方引路。


    “後麵還有一段路要走,若隻需我帶到此處,你放我下來即可。”夏錚沒有鬆手,無奈回應,沒有任何實力的狀態,他亦暗感憋屈。


    桓雅環顧身側,隻見一幹師弟眼冒妒火,而幾位師妹亦是臉色古怪,她微不可察一歎,催動劍光,在下方眾多目光的注視下,轉瞬掠入矮山的洞窟,進入地底。


    不過片刻,眼前黑暗褪去,一座山清水秀、樹木蓊蓊鬱鬱的山穀映入眼簾。


    身旁瀑布激湍,泉水從高山直瀉千尺,濤濤水聲震耳欲聾,桓雅一怔,眸中透出一抹喜色,急忙駕馭劍光,在山穀中來回盤旋幾圈,便降落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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