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禁不住喜極而泣:「姐姐,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一路的艱難我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星月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眼下才是剛開始呢。」


    晌午梁少監來傳旨,今夜皇帝會駕臨長信殿,可早作準備。


    於是午後時分,星月便開始沐浴薰香,梳妝打扮,披著素袍坐在妝檯前,望著鏡中花顏,為自己緩緩描上額鈿。


    汪植從後殿走出,步至妝檯前,立於星月身側,微微笑道:「娘娘國色天香,珠翠比之亦是遜色。」


    他已換上一席石青仙鶴紋的中殿侍監袍服,顯得挺拔俊逸,星月透過銅鏡看著他,淡淡笑:「中殿侍監的衣裳果然襯你,如你這般通透伶俐的妙人,在禦膳房可是明珠暗投了。」


    汪植輕笑:「承蒙娘娘信任,奴才定效犬馬之勞。」


    妝檯上擱了幾隻釵,有絞金攢珠的,有和田玉製的,有點翠瓔珞的,五花八門,樣式繁多,讓人挑花了眼。


    汪植伸出手,為星月挑出一支釵頭鳳,緩緩簪入髮髻,有細金的流蘇垂下,與青絲相稱。


    汪植道:「娘娘果然絕色,奴才的出頭之日要來了。」


    他笑:「自陛下登基以後,長信殿一直落鎖閉殿,如今迎來新主,昔日長信殿的輝煌榮寵,亦要卷土復歸了。」


    *


    東魏,青州別宮。


    夙夜歌舞荒唐後,烈酒入喉竟有些許血腥氣息,天色沉的如一塊黑曜石,緩緩壓在廬頂。


    喧囂過後,徒留遍地寂靜,李昀在帳紗和舞姬的香衣間爬起來,將酒杯扔在地上。


    望著滿目狼藉,眼色發紅,微微怔愣,也不知這副紈絝頹廢的樣子,能不能讓父皇滿意。


    他一時心煩,將身邊的酒盞杯盤一把全推到地上,劈裏啪啦的聲響驚醒了身旁絨毯上熟睡的舞姬。


    李昀望了她一眼,冷冷吐出幾個字:「滾出去。」


    舞姬慌忙收拾衣裳退下去,李昀揉著僵硬的脖頸,這夜夜笙歌的樣子也不是好做的。


    他心裏陡然暗恨,老不死的,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了那麽多年,也該讓賢了。


    自己埋了半截黃土還沒死,倒想先逼死兒子。


    為了讓朝廷裏那幫豺狼虎豹放下心來,他不得已要先做一個廢人。


    八王請旨要廢他,也無妨,他原就準備自己上折請旨,去儲君位,復親王封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老八還未意識到這一點,等他倒台了,下一個就是老八他自己了。


    李昀嘲諷似的笑了笑,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養精蓄銳,先讓老八蹦噠些時日吧。


    看他自作孽,比自己動手更痛快。


    恍然間,他額頭眼眉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這幾日飲酒過多的緣故。


    他又想起那個人來,常常在深夜或是醉酒時情不自禁的想起。


    那個人的身影,總會在他夢裏來回往復,穿梭不停。


    他的別宮裏,儲了許多曼妙的歌舞姬妾,不知從何時起,他看著這些排練精妙的舞曲時,再也難以欣賞。


    他總是端著酒杯,默默出神,看著領舞的女子,看著唱曲兒的女子,看著擊奏的女子。


    看她們的五官,眉眼,形態,慢慢推敲品味,比照她們身上的某些地方,能與那人有幾分相似。


    李昀獨自空坐許久後,召來近侍,緩緩開口問:「許星月現在何處?」


    近侍聽後微愣,仿佛時隔數久未曾聽到這個名字,他以為殿下早就忘了,怎麽忽然又提起。


    於是如實回稟:「自一年餘前許氏消失在業城後,再也沒有得到過消息。」


    李昀說:「孤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價,孤要讓她回來。」


    近侍不解:「殿下怎麽忽然興起?不是說要讓她……」


    自生自滅的嗎?


    近侍硬生生吞回去半句話,到底不敢多嘴。


    李昀用手撐地,靜靜望著壁頂的盤花,輕聲道:「孤,後悔了。」


    「去找她,天涯海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孤要把她帶回來,一定要。」


    *


    北周,長信殿。


    禦前儀仗行至殿前,滿殿宮人跪迎,星月站在最前列福身等候。


    皇帝進門來,稍打量一眼,拉起她的手腕一同進殿。依誮


    內殿裏燃了幾十支燭燈,燭火搖曳,光影明滅,徒添幾分曖昧昏沉。


    星月落坐床邊,低著眉眼,散落青絲長發,說不盡的嫵媚風情。


    從前東魏宮中得寵的娘娘們,都是各有特色,或賢淑,或張揚,或嫵媚,或柔弱,百花爭艷,群芳相鬥。


    她太明白若想要在帝王心中占據一席之地,她必須要有獨屬於自己的特別之處。


    不知道皇帝喜歡什麽樣的女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她正思忖間,陡然聽見皇帝的聲音:「許星月,今夜你第一次侍寢,就如此心不在焉嗎?不想侍寢就滾回去。」


    星月默默抬起頭,和他說明:「這裏是臣妾寢殿。」


    要滾也是您滾。


    皇帝在她身旁坐下,望著她道:「你的意思,是讓朕走?」


    星月道:「承蒙皇恩,喜不自禁,臣妾豈敢?」


    皇帝道:「你一副寡婦上墳的表情,哪裏喜不自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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