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尚書微微搖頭,「裴將軍主張的變法,恐怕也要付之東流。」


    謝漣一隻手攥緊,低低地說:「也不一定……」


    謝尚書眸光一變, 看向他。


    知子莫若父, 謝漣當年和四公主之間發生的事兒, 他藏得太深, 謝尚書才沒能察覺,可年來謝漣的變化, 謝尚書卻是全都看在眼裏。


    先前裴將軍朝議提出改製變法,謝尚書便發現他的態度奇怪,這其中定然有內情。


    謝尚書手指輕輕敲擊膝蓋, 片刻後, 語重心長地提醒:「你已經而立之年,不管你要做什麽,謝家這幾年的難堪都應該使你得到教訓,行事謹慎些,但畏首畏尾是大忌。」


    「父親放心, 春和忘不了。」


    謝尚書抬手落在他的肩膀,拍了兩下,緊緊握住,「我們生在謝家,謝家是責任,卻不是束縛。」


    謝漣眼神有些許恍惚,隨即苦笑,要是早明白……就好了……


    另一頭,曹申、郝得誌也在聊裴君。


    不止他們二人,羅康裕也陪同裴嬋等人一起等在皇宮不遠處,就想要看看裴君的情況,但她出宮之後完全沒給他們眼神,眾人是又失落又有點踏實。


    不過好在,她看起來狀態頗佳,並未受入獄影響心情。


    眾人不知能為裴君做些什麽,便打算到禦史台監獄打點一二,羅康裕送幾人回去之後,便和郝得誌一同去禦史台。


    然而明帝剛下了口諭,嚴禁任何人隨意接觸裴君,也不許任何人隨意探望,整個禦史台監獄戒嚴。


    兩人沒想到會這般,便也就放棄進去看裴君的想法,轉而拿出錢物,想要低調地打點監獄官吏。


    禦史台的獄官不敢收,連忙推辭,「兩位將軍,莫要為難下官。」


    郝得誌性子急,來之前兩人就說好了,由羅康裕與人交涉。


    羅康裕繼續塞給他,好脾氣道:「沒有旁的意思,如今我們不方便為將軍送東西,隻能勞煩許大人為將軍置辦些用品。」


    他說著嘆了一聲氣,擔憂道:「將軍滿身傷病,監獄裏潮濕,我們擔心將軍舊傷復發……」


    許獄官仍舊推辭,但這次多說了兩句解釋:「並非下官不願意幫忙,而是禦史台得到消息後,獄卒們便自發清掃過監獄,是有些潮濕,但其他都不缺。」


    羅康裕和郝得誌皆是一怔,無言。


    許獄官猶豫了一下,又道:「若是擔憂潮濕,可送些炭進來,獄卒們為裴將軍烘一烘牢房。」


    畢竟是明帝親下的口諭,他也擔心做的過了會觸怒陛下,連忙又補充道:「旁的便莫要多做了。」


    羅康裕自然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連忙答應,再三道謝,沒再強求送錢物給他,不過回去後便命人包了一份禮,送到許獄官府上。


    與此同時,燕王秦珣一個人在書房裏靜坐,神色沉重。


    裴君受不住狙擊從而選擇避鋒芒,是他們早就謀劃好的,但他萬萬沒想到,在那之前她的真實身份會先一步曝出來,身陷囹圄。


    太多人恨不得她去死,陛下的態度也不明,連燕王都不確定裴君日後會何去何從。


    燕王已經坐在這兒一動不動地冷靜許久,其實真正酸楚的是,他即便為裴君擔憂,卻沒有打算立即盡力解救她出來。


    而是心神震盪後,第一個反應便是:事已至此,一定的犧牲是必然的,改製變法的腳步不能停。


    時過境遷,所有人都變了,唯獨裴君,始終如初。


    燕王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個苦澀的笑容,緩緩起身,招人進來,吩咐道:「按照計劃行事。」


    現在該他出麵了。


    ……


    裴君在監獄的第一晚,並沒有旁人擔憂的那般不適應。


    她即便在京城過了幾年富貴日子,可剛上戰場時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日子也沒少過,如今待在收拾一新的監獄,她再滿意不過。


    手邊上什麽都沒有,裴君便盤腿坐在木板床上閉眼冥想,放空思緒,難得的徹底放鬆。


    她這間牢房麵向過道的一側,帳幔並未放下,是以她在裏麵做什麽,從外麵是能瞧見的。


    獄卒們總是忍不住想要悄悄過來看看她,尤其廖大,崇敬她已久,想要看看她有何需要吩咐的,但見她這般,又不敢打擾。


    班房裏,一眾獄卒嘖嘖稱奇,「這些年咱們禦史台大牢來了多少犯人,無論進來之前是什麽樣的人物,沒一個像裴將軍這般從容的。」


    廖大聞言,有些自得,「裴將軍見過多少生死一線的大場麵,哪會那麽輕易嚇破膽。」


    有一獄卒忍不住道:「欺君是掉腦袋的大罪,裴將軍……還能出去嗎?」


    「將軍肯定沒事。」廖大是對他們說,也是在暗示自己,「陛下未定裴將軍的罪,肯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他人麵麵相覷,都不確定,畢竟進來的多,完好無缺出去的少。


    隻是這樣晦氣的話,他們不好再說出來,無論如何,那樣的人物都是他們這些小人物不能觸犯的。


    晚膳時間,獄卒們提著裝滿飯菜的木桶進來,然後在班房裏分菜。


    廖大讓他們等一會兒,拿起兩隻大碗去外頭洗了又洗,才回來盛了第一勺飯菜。


    可他還是不甚滿意,畢竟監獄的飯菜,燉的稀爛不說,也沒有絲毫油水,他看著兩碗菜都不好意思端到裴將軍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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