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給你加。」


    一場交易的事,上什麽價值。


    楚重陽覺得自己活得像個見不得光的吸血鬼,住得偏僻,又為了練畫不能多出門。


    從一中離開後,她一直在外麵忙活著置辦生活用品和畫具。


    大包小包得拎回靠山別墅,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畫具。


    牛皮紙被撕開,熟悉的薄荷味流瀉出來,楚重陽低下頭用力地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像個癮君子。


    一口仙氣。


    整個下午都被她用來練習臨摹了,院子的門開著,她沉浸在紙和筆之間。


    臨摹的是莫高窟壁畫上的《屍毗王本生》。


    畫中的屍毗王將自己身上的肉活生生地割下來放在秤上,血肉淋淋隻為割肉救鴿。


    楚重陽畫得太入神,畫完後覺得自己全身的都在疼。


    像是淩遲。


    楚*重陽將心比心,如果她是屍毗王,會為了救隻鴿子割下自己的血肉、甚至捨棄性命?


    肯定不會。


    哪怕她知道鴿子其實是下凡考驗屍毗王的帝釋天化形而成,也不會割下自己身上的一片肉。


    一切難捨,不過己身。


    該有多重要的人,才能讓人舍己身。


    畫完整張圖的時候已經到深夜了,院子裏樹上掛著的流蘇燈不斷閃爍。


    楚重陽擱下畫筆之後才發現自己餓了。


    她一整天忙東忙西,竟然還沒吃過飯。


    打開手機,這荒郊遠嶺的,隻有幾個能送外賣的店鋪,還全都打烊了。


    餓。


    楚重陽躺倒在毯子上,雖然飢餓,身體卻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愉悅。


    終於有了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空間,可以毫無顧忌地提筆作畫。


    像夢一樣。


    天花板上的天窗像是教堂裏的玻璃花窗,隱隱透出些許夜色進來。


    楚重陽拿起手邊的畫,湊近,讓畫的味道和顏色鋪蓋自己整張臉。


    她如同貓一樣眯起眼睛。


    隻要這樣就夠了。


    不斷有人走進展館,燈光冷冽地照在每個展區,空調打得很低。


    不同的迴廊掛著不同類型的畫作,展館門口題著『畫展』二字。


    展館是林家的私人展館。


    「我家老頭兒聽說我要來這兒幫著辦展都驚了。」


    林嵬朝陳深看。


    「平時懶慣了,這畫展是真難辦啊,要不是為了查出那幕後畫者是誰,我才懶得管這管那的。」


    陳深站在樓上往下看。


    「用畫展查?」


    「你想啊...」


    林嵬開始掰扯。


    「那玩意兒不管是人是鬼,作為畫畫兒的肯定對畫展感興趣,我這畫展把全城最好的畫都借來了,我就不信不能找出點兒破綻來。」


    陳深冷眼看向林嵬。


    「深哥你這什麽眼神?」


    林嵬苦笑。


    「我知道這辦法大海撈針了點兒,沒必要拿看弱智的眼神看我吧。」


    「我們在畫裏,那人在畫外。」


    陳深開口。


    「能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辦畫展?」


    「欸!形跡可疑!」


    林嵬壓根兒沒把陳深的話放進耳朵裏,手指向樓下。


    「我看那人賊眉鼠眼的,看個畫還戴什麽墨鏡,肯定有什麽,我下去看看!」


    說完人就沒影兒了。


    陳深站在樓上看了會兒,樓下的林嵬先是對著人一通說,然後倒退幾步繼續比劃,跟演啞劇似的。


    看到這兒陳深轉身離開。


    楚重陽說得沒錯,林嵬腦子沒準是有點兒問題。


    就算找形跡可疑的人,也不應該在這兒找。


    畫展分為四個大區,油畫區,鉛畫區,版畫區和水墨區。


    二樓是水墨區。


    展櫃裏擺的是私人或博物館借來的畫,迴廊裏掛著的是新興畫家獲獎的畫。


    古畫基本都是臨摹之作。


    耳機裏循環播放著歌曲,陳深的目光隨著畫流轉。


    如果說他所在的是一幅畫,那麽這些展覽的畫又算是什麽。


    畫中畫?


    畫外的人會用怎樣的眼神看畫裏的一切?畫外的世界也是這樣?


    荒謬到可笑。


    畫廊間有堵可移*動牆,上麵的壁畫水墨尚新,一看就知道是專為畫展新畫的。


    山水壁畫旁題著詩。


    其中有句詩的字題得比其他字都歪斜,陳深走近看。


    與此同時,他身後走來個人也往壁畫旁走。


    兩人撞了個肩。


    「欸!會不會看路...」


    楚重陽一個皺眉抬頭,看到是陳深後,表情僵住了。


    「怎麽又是你?」


    陳大惡人的惡,果然是惡緣不淺的惡。


    陳深看到楚重陽的那個瞬間,腦海裏響起林嵬剛剛說的那四個字。


    形跡可疑。


    「你沒去上課?」


    陳深低頭看楚重陽。


    「說的好像你去上課了。」


    楚重陽繞過陳深走向壁畫。


    「這字寫得怎麽這麽歪斜,故意的?」


    畫上歪斜的一句詩,如同雲一樣飄散開。


    「名公繹思揮彩筆,驅山走海置眼前。」


    楚重陽念出聲。


    「李白的詩。」


    名句集錦裏背過。


    不知為什麽,把這句詩讀出口後,楚重陽總有種生澀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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