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了」雲桃為她掖好被角,紅著眼睛守在她的身邊。


    太醫局中,盛仁正垂著頭,一遍遍看著從前為蘇霧診平安脈的案記。


    趙長宴走進來,敲了敲門扉。


    盛仁抬頭,見是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案記,起身朝他行禮。


    「皇上。」


    趙長宴走到他身前,看到他手中的案記,輕聲道:「先生還在忙嗎。」


    盛仁直起身子,嘆氣。


    「找不出蘇小姐的病因,微臣寢食難安。不過皇上今日來,微臣恰好有一事要稟。」


    「何事。」


    「皇上,您能否勸說一下蘇小姐,她大病纏身,身子衰弱得不行,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時候,可她卻不靜臥床榻,甚至硬撐著不睡,這不宜於身體恢復呀!」


    趙長宴微怔。


    他一瞬間,就猜到了蘇霧為什麽這樣做。


    他喃喃開口:「她會難受嗎?」


    「強撐著,怎能不難受。」盛仁嘆著氣,「總之,皇上您好好勸勸她吧。」


    趙長宴眸中微微恍惚,隨後,慢慢點了點頭。


    見趙長宴應下,盛仁才問道:「那皇上今日來,是為何事?」


    趙長宴回神。


    「元元想喝酒。」


    「重病之人,怎能喝酒,」盛仁急忙道,「讓蘇小姐忍一忍,待她身體好了再喝吧。」


    趙長宴慢慢抬起頭。


    他的鳳眸烏蒙蒙的,黯淡著,沒有一絲光澤。


    他輕聲道:「若是她,好不了了呢。」


    盛仁一下子怔住。


    他回想著每一次為蘇霧診脈後,她愈發嚴重下去的身體,許久,低聲道:「那就喝罷。」


    趙長宴頷首,轉身要往外走。


    盛仁握著案記的手垂了下去,他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喚住了趙長宴。


    「皇上,若她離開,你要如何?」


    趙長宴腳步微頓,他仰起頭,看向外麵碧藍如洗的天空。


    「她去哪,朕去哪。」


    盛仁心中大驚。


    他匆忙跪在了地上,麵色凝重又焦灼。


    「生命可貴,皇上到時候,萬不可做傻事啊!」


    趙長宴回首,俯身將他攙起來。


    他輕輕一笑,道:「先生想到哪裏去了,朕隻是隨便一說。」


    盛仁忐忑地站了起來。


    他看著趙長宴的笑意,許久,搖著頭又嘆了口氣。


    「不知皇上可還記得,將微臣從姑蘇找出來的那一日。」


    趙長宴淡淡笑著。


    「記得。」


    盛仁嘆息。


    「那時微臣的髮妻剛剛去世,微臣將她葬在她最鍾愛的姑蘇,原想著要守著她的牌位過完後半生,可後來您將微臣從姑蘇強帶了出來。


    彼時微臣對您有諸多不滿,但今日的微臣,卻是要感謝您的。


    因為有一日微臣突然明白,微臣的愛妻雖已在天上,但她必然不願看著微臣的餘生因她而毀。


    微臣好好活著,便是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皇上,生死無常,但死後總會重逢。若有一日蘇小姐先一步離開,求您,哪怕是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趙長宴認真地聽完了他的一席話。


    他淡淡笑著,拍了拍盛仁的肩膀。


    「先生多慮了,朕無礙。」


    他未再多做解釋,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仿佛未將盛仁的話放在心上。


    盛仁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著頭,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案記。


    傍晚,趙長宴抱著一壇露酒回到寢殿。


    蘇霧正坐在殿中鞦韆上,無聊地晃著腿,不知道在出神想什麽。


    她換了一件胭脂紅的石榴裙,明麗的色澤映得她的臉色也是暖紅色,仿佛氣色十分好的樣子。


    趙長宴將露酒放在她的旁邊,脫下自己的外衫攏在她的身上。


    「你穿得太單薄了,冷不冷。」


    蘇霧回神,見他回來,一下子從鞦韆上跳了下來。


    「酒拿來了嗎?」


    「拿來了,」趙長宴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酒,笑道,「但盛太醫說了,不可貪杯。」


    「知道知道。」蘇霧像是眼睛裏隻有酒了,她讓雲桃幫她取來兩隻酒盞,就坐在鞦韆上,拆了酒封。


    清冽的酒香頃刻溢了出來,蘇霧倒了兩盞酒,一盞遞給趙長宴,另一盞自己仰頭喝了下去。


    趙長宴立在一旁,也飲下一口,輕輕為她搖著鞦韆。


    蘇霧的頭倚在晃動的鞦韆索上,她抬起下巴望著晚霞,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趙長宴笑了笑,趁著她沒注意,悄悄將露酒重新封了起來。


    蘇霧再回頭倒酒的時候,就看到了封得嚴嚴實實的酒罈。她不由悻悻抱怨道:「我還未喝完呢。」


    「一盞就夠了,不能喝多。」趙長宴用身體將酒罈擋起來,「而且我累了,今日不想喝酒,想早些休息。」


    「啊?」蘇霧又仰頭看了一眼晚霞,「這才傍晚呀,現在休息太早了吧」


    趙長宴卻抬起手指,捏向自己的額頭。


    「近日的政事過於棘手,頭有些疼。」


    他蹙著眉,似乎十分不適的樣子,蘇霧便當了真,她頓時顧不得飲酒了,拉著他就往屋中走。


    「國事繁雜,哪能幾日就處理好,你就該跟那些快要住進承安殿的大臣們說說,做人需要勞逸結合」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走到屋中,將趙長宴推到了床榻上,「你躺下,我給你揉揉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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