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他,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反抗宗像的話。


    最終,善條剛毅還是又一次被青之王馴服了。


    宗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著再熟悉不過的環境時,產生一種「自己竟然回來了」的詭異想法。這個念頭在瞬息之間便消失不見,但宗像卻覺得,似乎從前往德國開始,就有某種——或許是那所謂「命運」——牽扯著推動他朝著一個方向前進。他退無可退,隻能前進。


    但話說回來,世界的車輪便是在一條永無止盡的時間線上向前滾動著。沒有後退的餘地。


    即便能夠後退,前進的大方向卻無可更改。


    思索中,宗像坐回辦公區域的椅子上,看到了桌上去德國前還未拚完的雪景拚圖。他坐了一會兒,先是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後慢慢拿起一枚拚圖,鑲嵌在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便知道應該存在於哪裏的那個位置。


    隨即,他又一次想起了周防。


    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


    ——心裏想著這個人,可以說已經是一種無意識的常態。


    在柏林下雪的時候,宗像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個傢夥。他抬頭望著落下來的雪花時,眼前映現的最多的,便是那人展開雙臂,臉上混合著歉意、悲傷、不舍、解脫與釋然的笑容。


    隻有宗像知道,周防的這個笑容狠狠地撞擊在他的心髒上。那一刻,將他的心撞得支離破碎。


    不多時,近乎完整的拚圖呈現在宗像的手下。


    在這樣安靜到極致,似乎隻能聽到自己呼吸聲的世界裏,宗像好像回到了從前一直以來習慣的狀態。


    他想起在德國遇到的奧古斯特和路德維希,那兩個人的身影閃現在腦海裏,雖然極為清晰,但卻有種已經過去了很久的錯覺。


    (八)


    2012年12月19日。


    距離宗像回到日本,又過去了一個月。這樣的天氣,與他趕到柏林時,幾乎差不多的寒冷。


    宗像穿著在柏林購買的螺旋條紋的墨藍毛衣和同色的大衣,信步走在鎮目町的街道上。衣服很襯他的發色與瞳色,他將自己包裹在這樣的冷色調中,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悠然自得。


    前一夜,宗像失眠了。這對於宗像來說,一年中也不會出現幾次。隻因他一向對將工作壓力與生活區分和平衡得非常好。不過,如果要究其原因,大概除了調查無色之王的身份這件事毫無進展,讓他隱隱不安之外——今日,便是周防去世整整兩年。


    然而在一年前,宗像可不會失眠,至少他還能做上幾個夢。夢中也許是一次次地重演周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他必須斬殺的劇目;也許是雪夜裏,周防絲毫不聽他的勸告,一意孤行的神態與他背離而去的背影……


    不過,雖然睡不著,宗像還是能勉強讓自己陷入輕度的睡眠中。直到翌日公休,他卻一大早醒來,再無睡意,便套上了大衣,外出散步。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無幾。走了一會兒,天空開始飄下零星小雨。


    宗像沒有帶傘,也沒有返回的意思。


    他不知不覺地走到了「homra」的街角處。


    一眼望去,他便看到屋簷下的台階上,躺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好像無家可歸的樣子,淋了一點雨,凍得有點哆嗦。


    看著這一幕,宗像莫名有些觸動。他走上前,張開了聖域,覆蓋在男子周身,擋住了下落的雨滴。


    就在那一刻,男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宗像,微微淋濕的頭髮柔順地貼在額頭和臉頰,卻絲毫不顯得狼狽。那男子盯了幾秒,直起身來,又將視線移向青色的結界,隨後仿佛早就相識,並尋找了很久一般,徑直喊道:「青王大人。」


    ?


    ☆、插pter.8 虛實界限(上)


    ?  周防沒有刻意地思考夢中的紅髮男子向他傳達了何種含義。但當那日,身處宗像的辦公室中,有那麽一個時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夢境裏兩個相偕而去的男子,是何種關係。


    (一)


    滿目白色的視野,幾乎不曾在周防的夢中出現過。毫無預兆地,視野中的畫麵抖動起來,像是老舊的錄影帶,在一片模糊不清的雪花中,逐漸放映出似曾相識的場景。


    似乎是一棟高樓的屋頂。


    靠在屋頂邊欄杆上的,是一名手持槍械的銀髮少年。少年哼唱著耳熟能詳的曲調,臉上盪開邪惡的笑容。


    夢中的周防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了那日,在十束留下的錄影帶中看到的殺害了他的無色之王。麵前朝著他一步步走來的少年的容貌,與記憶中無色之王的麵容結合,讓周防確定了來者為何人。


    詭異地,他連手都無法抬起。也許是想測試些什麽,他睜著眼,目睹著一顆子彈從銀髮少年手裏的槍中射出,如慢鏡頭般穿過了空氣,射向了自己的腹部。


    殷紅的鮮血逐漸染滿白色的衣布。


    明明身體中了槍,也留了許多血,周防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他低頭摸了摸腹部,意外地發現自己恢復了行動能力。一個抬頭,便欲襲向前方的人。但這一瞬——視界中又恢復了一片純白,再無他物。


    徒留從腹部流出的鮮血落在地上,發出幾不可聞的「滴答」聲。


    周防一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手掌劇烈地顫抖著,揉皺了布料。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世界中——在這個心髒微微傳來鈍痛的世界裏——他肆意地表現著永遠失去摯友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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