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想要訴說,訴說她的悔恨與歉意。


    她隻是想要告訴這個無辜的孩子,如果能重來,她一定不會再那樣做。


    她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整整一輩子。


    顧承澤垂眸看著躺在病床上苦苦掙紮的老人,神色複雜地皺起眉,靜默許久後,才啞聲緩緩說道,「照顧好自己。」


    這是他對她,最後能說的話。


    何秀茹聽到他帶有疏離卻又十分沉重的聲音,怔愣一瞬,然後悔恨地哭道,「……好。」


    無需多言,他們都懂。


    這是彼此,與對方最後的溫柔。


    走出病房後,顧承澤的表情明顯不太好。


    洛涵涵背著手靠在牆上,輕輕抬眸看他,見他沉著臉一副痛苦糾結的模樣,眼眸一閃,輕聲問道,「要走走嗎?」


    「去哪兒?」


    顧承澤下意識回道,他聲音透著幾分疲憊,卻還是格外耐心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洛涵涵輕輕 * 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略一思索,「隨你吧,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這麽問的話……還真有。


    顧承澤眼眸一暗,低下頭緊緊盯著牽起自己手的女人,目光幽深晦澀,「……有。」


    「你可以,陪我去看看我母親嗎?」


    第90章 想要訴說的話


    杜若溪的骨灰埋葬在墓園之中。


    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顧承澤撐著傘, 複雜的目光望向墓碑上那個笑容明媚燦爛的女人,洛涵涵就靜靜站在他身旁,如水般輕盈的眸子在看向他時, 帶著深深的擔憂。


    「其實在我心裏, 我一直都想對她說一句話。」


    兩人沉默良久後,顧承澤忽然死死壓抑著開口。


    他目光變得痛苦起來, 哽咽著緩緩蹲下身,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向照片上的女人,啞聲說道,「我一直都想對她說,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你是個惡毒的女人,更沒有認為她不是一個好媽媽。」


    「都是我的錯……」


    他忽然扔下手中的傘, 死死捂著臉弓起身子, 聲音變得哽咽而壓抑, 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與哭腔,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害怕……如果那個時候我可以把這些話都告訴她, 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顧承澤……」


    洛涵涵心疼地望著他,趕緊上前幾步蹲下身來幫他打傘,雨水墜落在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如現在兩人的心情。


    「這不是你的錯。」


    她嘆息一聲, 然後俯身上前緊緊抱住麵前這個哭得隱忍而壓抑的男人,目光認真而鄭重,輕聲說道, 「你當時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而已,錯的不是你,你不需要自責。」


    「可是……如果當時我能勇敢一點,把這些話都說出口的話, 她也許就不會跳下去了!」


    顧承澤突然大吼一聲俯身死死抓住洛涵涵的肩膀,然後目光痛苦著將頭緊緊埋在她的胸口,被雨水打濕的短髮不斷往下低落著水珠,重重落到地上,就好像是落下了眼淚。


    濕潤的髮絲淩亂地貼服在額角,此時此刻,緊抱著女人壓抑著小聲哽咽的男人,宛如一隻落水的小狗,在雨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無助又絕望。


    洛涵涵心疼地撫上他濕潤的短髮,喉嚨微微滾動一瞬,卻沒能說出任何安慰的話。


    她秀眉微蹙,滿眼心疼,最後隻能叫他,「顧承澤。」


    「對不起,可以讓我抱一會嗎?」


    男人將頭深埋在她溫暖柔軟的懷裏,語氣疲憊無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洛涵涵下意識抱緊了他,眼眸一暗。


    「嗯。」


    拒絕的話完全不忍心說出口,她將傘遮過去一些,目光無比溫柔的摸了摸他潮濕的頭髮,輕聲笑道,「你想抱到什麽時候都可以,我會一直在這裏。」


    「……」


    「……好。」


    顧承澤顫抖著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死死抱緊了懷中嬌小的女人。


    雨水「滴滴噠噠」,一直下著。


    空曠的墓 * 園中,一個眉眼溫柔的女人,正微閉著眼,緊緊抱住另一個脆弱無助的男人。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在大雨滂沱中,仿佛與世隔絕般,形成了一道獨遺於世的風景。


    溫柔而恬靜。


    仿佛正散發著,萬丈光芒。


    ……


    有些話一旦沒能及時說出口,便再也沒有機會訴說。


    當年他對杜若溪便是如此,那句因為害怕而沒能及時說出的「我愛你」,「我一直都深愛著你」,隨著杜若溪的一躍而下,戛然而止。


    顧承澤緊緊依靠在洛涵涵懷中,大雨落下,他輕輕抬眸,幽深晦暗的眸光透過女人纖細白皙的脖頸,冷冷望向廣闊的晦暗天空。


    其實一直以來最讓他感到痛苦的,不是杜若溪當著他的麵從高台上跳下自殺。


    而是那個女人,直到死都誤以為,他聽信了何秀茹的話,認為她是一個骯髒自私的壞女人,一個不配當媽媽的惡毒女子。


    直到死,她都是絕望而痛苦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


    他從來都沒那麽想過。


    雖然童年中關於杜若溪的記憶很少,但顧承澤一直都知道,那是個無比溫柔纖細的女人,她會笑著抱住自己說愛他,會強忍著淚意笑著跟他離別,然後比任何人都要認真鄭重的約定下次見麵,隻為了不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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