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湛西。


    隔著兩三米,孟以南停下腳步,這個比他大了兩歲的alpha哥哥的名字在舌尖頓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孟以南沒吭聲。


    穆湛西神情淡漠,目光沒有太多溫度地打量他,看過孟以南狼狽的形容,將他整個人都收納到眼中。


    說不上來,這種眼神不能稱作禮貌,也是寸寸打量,但迪廳裏那姓曹的目光令人反胃,眼前這位卻是微冷的溪水、涼意的風——他僅僅是在看孟以南而已。


    誰也沒說話。


    兩人之間有流光月色、飄然落葉,和濕潤微涼的沉默。


    孟以南忽然鼻尖一癢,偏頭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揉得微微發紅,像在自言自語:「還……挺冷的,是吧。」


    他這麽一說,穆湛西便不再看他,轉身打開大門。


    孟以南抬腳跟了上去。


    他們並不熟,孟渡讓孟以南叫穆湛西哥哥,但實際上隻是每天打個照麵的陌生人而已。兩人目光相觸,甚至都不會點個頭招呼一下。


    也確實是這樣。一個月前才認識的人,每天不說話,能有多熟稔?像孟渡說的那樣兄友弟恭相親相愛才是見鬼。


    因此,孟以南不知道為什麽穆湛西在門口等他,也摸不清這個人在想什麽。


    不像討厭,更不像憎惡。


    穆湛西對孟家父子的出現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變動,好像家裏多出來的不是兩個大活人,而是桌麵上的兩件擺設。


    真搞不明白啊。


    但肯定不會是喜愛之情。


    也是,孟渡在穆湛西看起來會不會是三兒?雖然孟以南沒聽任何人提起過穆湛西的母親。


    想到這,孟以南抬眼看前麵的alpha。


    這個哥哥比他高一頭還多,要仰著頭看,除卻孟以南小兩歲不談,這麽高的個子也確實是發育的很好……這得快一米九了吧?比那個姓曹的高多了。


    「噔」一聲悶響,鐵門被打開一個縫,穆湛西沒完全打開門,轉過身來看著孟以南。


    孟以南便不再想東想西,趕緊轉開臉,又回以一個不明所以的目光。


    他實在很小,十五歲,比同齡的孩子矮一點,又偏瘦,看上去小了一圈。在穆湛西眼裏就是小孩。


    小孩直直回看他,帶著點故作疑惑的狡黠,但目光清澈。


    穆湛西想起兩天前的雨夜。


    那天跟今天一樣冷,風夾雜雨水撲麵而來,水霧飄進窗,打濕小部分窗台,於是穆湛西逐個關上窗子。最後是三樓的陽台,來家裏玩遊戲的朋友們還殺得熱火朝天,他的心思卻不在遊戲上,他低頭看見小孩。


    他跟小孩不熟,但記得他的眼神,是和現在這個完全不同的、像野生小動物一樣的眼神。


    那天的小孩是灰色的、黑色的、藍色的,今天卻不是。


    兩人對視了片刻,直到孟以南被風吹得鼻尖有些癢,他才聽到微沉的少年音色,帶著似水的涼意。


    「有一米八七。」


    「……」孟以南愣了一瞬,「啊?」


    穆湛西目光掃過他,這次沒再回應,隻是拉開入戶門,空出很大一片地方,等著孟以南進去。


    孟以南頓了下,小聲說:「我問出來了?」可他不記得自己剛才有沒有說話。


    穆湛西:「沒有。」


    孟以南:「……」


    孟以南沉默了半晌,看著穆湛西把鞋擺進鞋櫃,心說這人不會有讀心術吧?於是在心裏喊了聲「喂,穆湛西」。


    穆湛西關上鞋櫃,把毯子上的拖鞋放好,拎過孟以南濕淋淋隻裝了幾本書的書包和已經脫下的運動鞋,那雙鞋長時間浸在雨水裏,已經濕透,上麵還有泥,散發著並不好聞的氣味。


    「餵……」孟以南在心中叫了幾聲但沒有得到回應,隻好開口,口中又是含糊的,輕咳一聲說,「我自己拿。」也沒叫穆湛西的名字。


    「不用,」穆湛西把書包掛在手腕上鎖了大門,指了指地麵,「你站在這不要動。」


    然後提著書包和很不體麵的鞋子轉身離開。


    孟以南在他身後在心裏連著喊了很多聲「餵」,穆湛西也沒有轉過頭問他「叫我什麽事」,他隻是穿過客廳,上了通向二樓的樓梯。


    玄關處隻有孟以南一個人了,他的衣擺已經不再滴水,濕濕的襪子踩過地麵留下腳印。他的體溫暖熱了一部分衣物,但動作幅度稍大一些碰到冰冷的部分還是會冷得哆嗦。


    孟以南穿上拖鞋,在等待中感到了一絲茫然,繼而發現問題所在——穆湛西不僅在門口等他,難道還要給他洗鞋?


    簡直匪夷所思。


    在孟以南的印象裏,穆湛西打著「穆家小兒子」的標籤,是富家少爺,是天之驕子,更孟渡需要討好巴結的對象之一。於是孟渡要求孟以南也巴結他,孟以南不屑也不肯,孟渡就要求他至少留下好印象。


    孟以南並不覺得自己留下了好印象,穆湛西對他一直是淡漠的態度。


    但現在又看不懂了。


    穆湛西下樓來,就看見小孩還站在原地,跟他上樓前一樣,衣服因濕過水耷拉著,肩膀處勾勒出清瘦的線條。


    小孩留中長發,皮膚白,乍一看像女孩,濕成一縷一縷的頭髮剛好遮擋住脖頸,發尾會隨著動作時不時蹭過領口。


    ——他這兩天每天回家,都像被人用水桶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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