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庫主任走到盧靖朝身邊,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是下定重大決心般半晌才開口道,「不是我們有估計,而是你倆的血都是b型,根本無法為病人供血啊。」


    「不是說近親屬的血都可以用嗎?」盧靖朝回憶起中學時代的生物課上,老師講過二戰期間很多歐洲國家都會把有血緣關係的士兵安排在同一連隊,就是為了受傷時候能盡快提供血源來挽救生命。


    血庫主任急道:「那也必須要有血緣關係的近親屬才行。不然即使強行把血輸送到病人體內,帶來的隻會是嚴重的排異反應,換句話說就是死得更快!」


    盧靖朝瞬間明白了,或許,自己和正在搶救室中昏迷不醒的病人並非生物學意義上的兄弟。他馬上想到正在醫生休息室小憩的父親,連忙對血庫主任懇求道:「這件事能先不告訴其他人嗎?」


    血庫主任年輕時也曾在蘇聯留學多年,先是修的化學,之後又師從國際知名的檢驗科學教授,對歐美醫學倫理中保護病人隱私的觀念極為認同。尤其是在戰爭年代,很多仁人誌士拋頭顱灑熱血,也因此留下一大批父母雙亡的烈士遺孤。而他們的戰友往往會毫不猶豫的領回這些無辜的小可憐,悉心照料,視如己出。這些孩子很多直到長大成人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生世,醫生在檢查中不到性命攸關也會含糊其辭,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善意的謊言。


    「唉,放心吧,不到萬不得已,我肯定會對這件事沉默不語的。」血庫主任搖了搖頭,「現在隻能看病人的造化,你快去守著盧將軍,他這個年紀情緒激動之下容易發生心梗。」


    盧靖朝心裏著實捏了一把冷汗,雖然他看血庫主任的白大褂上邊赫然別著鮮紅的國徽黨徽,想必政治覺悟也是非同凡響。但父親和自己方才的表現顯然是堅定不移的相信與盧肅朝血脈相連,這個破綻很容易被旁人發現端倪。好在血庫主任沒有多想,又低下頭翻找起桌子下的資料來。


    盧將軍躺在醫生備勤室靠牆的一張窄床上,雙目微閉,嘴角緊抿。蘇參謀在旁邊抱著水杯,眼角眉梢中俱是擔憂。盧靖朝的腳步讓蘇參謀睜開眼睛,不動聲色的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盧將軍,又摸了把胸口內袋裏的煙,便躡手躡腳朝門外走去。


    「肅朝怎麽樣?」盧將軍冷不丁睜開眼,愁眉緊鎖的望著盧靖朝。


    「醫生說先用庫裏的存血,不夠的話再叫咱們進去。」盧靖朝背過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迴避著父親鷹隼般的目光,「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搶救室裏的醫護人員都是這家醫院的精銳,再說就診的也很及時。」


    「事發突然,沒想到肅朝這孩子這麽經不得事,我在他這個年齡早就經歷了上百次槍林彈雨。」盧將軍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你說等肅朝好了之後,是不是也該送他到部隊裏歷練歷練?」


    「但願不要留後遺症才好,還得問問肅朝的意思。」盧靖朝把手中的白瓷缸遞到父親手中,「喝些熱水緩一緩,咱們現在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這時外麵忽然響起女人尖銳的驚叫聲:「放我進去。裏麵的是我兒子,如果再攔著我,小心我丈夫帶人過來抄了你們醫院!」


    盧將軍麵如冷鐵,靠在床上紋絲不動。


    「我去看看,繼母公然在走廊上大呼小叫實在太過分了,這棟樓住的可都是危重病人!」盧靖朝抬腳就要往門口走,剛邁出幾步卻被父親叫住。


    「你替我把那個女人帶出醫院,盧肅朝的事情讓她以後再別管。」盧將軍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精光閃過,仿佛又回到了數十年前殺伐決斷的戰場上,「過幾天等肅朝情況穩定了,你就在胡同裏找戶湊合的房子讓她搬進去,把家裏收拾幹淨了,別再讓那些花哨的東西髒了咱們的眼。」


    「這,不太好吧。」盧靖朝壓住心中的狂喜,「畢竟父親和她夫妻十多年,這麽鬧開大院裏的叔叔伯伯們都會議論的。」


    「老子這輩子行的端坐的正,還怕他們胡亂噴口水?放心,待會回到軍部我就跟組織打離婚報告,她不要臉幹出這種醜事,我要是再忍,這個盧字以後就都倒著寫!」盧將軍攥著被角,如受傷的猛獸般低吼著。


    「好,我現在就去帶繼母出去。」盧靖朝嘴角掠過一絲嘲諷的微笑,輕掩上房門走了出去。繼母此時正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哭天搶地,臉上的脂粉被眼淚洗去大半,露出原本的斑點和皺紋。頭髮也蓬亂不堪的散開著,哪有平日將軍夫人得意誌滿的半分神采。


    繼母正指著急救室哭天搶地,傷心處還對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滿口詛咒,身邊圍著的幾個小護士正耐心勸解著。盧靖朝雙手插兜,搖搖晃晃走到她麵前清了清嗓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兒子!你從來就見不得他比你好,所以才趁公交車來推了他,對不對?」氣急敗壞的女人猛然推開身邊圍著的瘦弱護士,衝上前揪住盧靖朝的領子,「好個忘恩負義的傢夥,這麽多年我好心好意照顧你,沒想到是養了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盧靖朝神色冷峻的握住她的手指甩了下來,藉助自己的身體優勢居高臨下的把她摁回座椅上,又俯下身湊在她臉側微笑耳語道:「肅朝為什麽受傷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那個男人怎麽隻顧自己風流快活,連陪你來這裏都不肯?」


    繼母瞬間抖若篩糠,眼裏流瀉出死一般的畏懼。她嘴唇嚅動著,卻連個完整的音節都沒能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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