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驍自若一笑,隻是山眉海目裏仍不見半點笑意,一句話便將她精心想了許久才想出來可以正大光明提出來的說辭駁得一幹二淨。


    謝窈眼波微微一凝,纖指不自覺又將衣角攥得死緊。她低下頭去,很是失落的樣子:「妾不敢作此想……妾隻是瞧這柄短刀好看,想讓大王高興……」


    「夫人若是真想孤高興,今晚便多拿些力氣出來。」


    如願以償地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與慌亂,他執她手,將她拉離了那處攤子。但見她眉目失落,話音微微一頓之後,又回頭對十七道:「把刀包起來吧。」


    「孤手裏良將巧工造出的兵刃無數,不需要這麽個華而不實的東西,但夫人是個弱女子,想來還是得有一把短刀防身的。」


    他唇角含著淺淡的笑意,看著她慢慢說道。謝窈雪淨的麵皮微紅,貝齒輕咬朱唇。


    夫人。


    這一聲喚得並不敬重,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輕薄味道,無端引人遐想。謝窈想,她算什麽夫人呢,她既不是他的什麽人,也不再是陸衡之的妻子了,她隻是她自己。


    「妾敬謝大王。」


    她輕聲說道,眉目卻有些黯然,似乎在為了他不肯接受她的禮物而失望懊喪。斛律驍又靜靜看了她一晌,直把她看得毛骨悚然才收回目光,薄唇輕吐出一句:「走吧,孤晚上去你那兒。」


    謝窈的心又疾快地跳起來,微微慌亂。她在心中暗暗想道,這可是你自己給我機會的。


    *


    兩人在街市上逛了約莫一個時辰便回到了驛館,汝南太守有要事來稟,斛律驍便命她回去,轉身去了書房處理政務。


    謝窈帶著裝著匕首的盒子回到暫住的院子裏,崔荑英已被叫去處理文書了,唯剩春蕪和幾個驛館侍女坐在庭下嘰嘰喳喳臥看牽牛織女,院子裏還擺著乞巧的案桌,見十七送了她回來,一群人忙放下手中的瓜果來迎她。


    在熱鬧的燈市上走了這一遭,謝窈背心有些發汗,極不舒服。侍女知趣地出去燒水了,春蕪合上門扉,目光落在她手裏擒著的那個錦盒上,有些疑惑。


    她尚不知女郎行刺的計劃,謝窈亦不打算告訴她。打發了她去煮茶後,謝窈將匣中的匕首取出,藏在了錦枕之下。


    就這樣吧。


    春蕪是想她活下來的,必不會同意她行刺的計劃。而這汝南城守衛森嚴,這幾日她們也被盯得緊緊的,根本尋不到地圖。就算她得了手,也是一樣出不了這汝南城的,勢必會死。


    身為謝氏女,她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身事外,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能為蒼生社稷而死,無所辭。隻可惜了春蕪,怕是要被她牽連……


    謝窈鬱喪嘆出一口氣,在榻邊呆坐了片刻,等到侍女燒好熱水,又渾渾噩噩地進到浴桶裏洗浴。沐浴完畢後,披了件輕薄羅衫,等著他過來。


    子夜過半,斛律驍卻依舊沒有來。


    外頭風雲變化,由晴轉陰,月亮悄悄匿進濃重的黑雲裏,光暈影影綽綽,秋風吹得院子裏的薔薇花木嘩啦啦直響,似是要變天了。


    「這天看起來是要下雨了。」


    春蕪在庭下望了一會兒,轉身進來。見她手裏握了卷《尚書》坐於書案邊仍是不打算入睡的樣子,便勸道:「夜裏看書傷眼睛,女郎還是歇了吧?」


    她搖頭,心思卻無半點在竹簡上。春蕪又問:「胡人要過來?」


    謝窈臉上微微一紅,避而不答,隻道:「你先下去吧。」


    春蕪看出她有心事,但她家女郎自幼沉靜慣了,不想說的絕不會和她多說一句。隻好替她把連枝燈上的燭火剪亮了一些,下去了。


    春蕪剛退出房中,便見院門外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守門的侍女正在屈身行禮。她心裏咯噔的一聲,心想女郎今晚必定又得被折騰一宿了!滿腹怨氣地上前行禮。


    斛律驍沒理她,徑直進入屋中,見美人正以手支頤地坐在書案邊執卷夜讀,兩道蛾眉含愁深顰,顯然是在等他,薄唇微翕:「窈窈在等孤?」


    「大王說過要來的。」


    她放下竹簡,起身行禮。雪容冷淡,不卑不亢。


    二人沒有多餘的言語,斛律驍徑直抱著她上了榻,正枕在那個藏了短刃的錦枕上。謝窈忍著心底翻江倒海的屈辱,手攬著他的脖子,柔音楚楚說道:「妾體弱,請大王憐惜些,這次就讓妾來,可以麽?」


    「你會?」


    香湯沐浴過的肌膚細膩若凝脂,斛律驍心情不錯,眯眼看她。謝窈臉上恰到好處地染上幾分緋色,如滋露海棠,嬌艷萬分。她道:「妾想試試……」


    斛律驍沒有即刻答應,目光審視地落在她臉上,心間卻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她要幹什麽。


    可他也很想知道,如果這一世他提早給了她機會,事情會不會還是和從前一樣發展。


    若還是那般,他不會再留著她。


    「那便來吧。」


    他輕笑一聲,手掌靜撫她臉,忽然湊近了在她耳畔道:「若窈窈服侍的好,孤就賞你吃……」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謝窈臉紅如燒,若一片輕盈的月光覆下……


    饒是先前做了許久的自我暗示,真到了這一刻,她仍是有些難為情。


    她像隻黏人的小貓,臉頰隨柳腰的擺弄蹭著他手掌,極是乖順。媚眼半睜半闔,睫畔玉珠欲落不落,細細蘭氣自榴齒間徐徐溢出,裊裊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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