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這麽認為。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


    季羋慢慢蹲下身,靠近田昌意,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能中直接看穿她的內心,「我倒真的想看看,您的不贊同是否能夠影響小目夷。」


    在花園的盡頭,一道木門,並不高大,三麵環繞著圍牆,還有綴滿月季的花樹。和季羋分開後,田昌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走到了這裏。


    「公子……」一個穿著白色綢衣的小祭師蹦蹦跳跳地從門的那邊過來,一眼看見了田昌意後,就喊出了聲。


    田昌意停了一瞬,應聲道:「青陽?」


    「嗯,是我,得虧您還記得我。怎麽?上完早課了,還有時間跑到這裏來?這裏可是女子居所,您可沒理由來這裏吧?」眉目如畫的小祭師和田昌意一般身高,田昌意原先在夫子那見過她一兩次,說是難得有劍術天賦的人。


    「呃。」田昌意咽了一口氣才道,「公……主呢?」


    名為青陽的小祭師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她眨了眨眼:「公主就是公主啊,體弱多病,嘴巴也刁,腦子笨就算了,也不好學,從早哭到晚,垂髫都要被分成兩半紮成角了,還會尿床,但是塗山氏說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倒是沒看出來,不過應該不會變得更差吧,您說呢?小昌意。」


    田昌意閉上雙眼,並不說話。


    「好啦,不和您開玩笑了。以後還要仰仗您給我口飯吃呢。」青陽拍了拍田昌意的肩膀,其後表情狐疑,「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公子,我有個疑問您能不能告訴我?我夢見您揍了我一頓,然後我咬了您一口,就是這裏往上脖子這一點。但是您為什麽要揍我,我為什麽要咬你啊?嗯?公子?」


    ——


    田昌意閉上的眼睛再睜開時,她發現自己已不在夢中了。頭頂上依舊是夜與星辰,周身的院落卻是消失,她整個人正是仰麵躺在冰涼的地麵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在銀白的光芒照耀下,有點好看。


    心中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見到嚇尿床的公主目夷……這時,田昌意看見了她。


    穿戴著她鬥篷的那個怪物,正雙手環抱著她的長劍,蹲坐在她身旁,雙手小巧而白皙,看起來卻幾乎是透明的。頂著一頭散亂,不甚整齊的黑髮,怪物用她明亮的大眼睛注視著田昌意。


    怪物的臉上有種渴望的神情。


    田昌意憑著記憶:「你是,青陽?」


    實為怪物的少女,那兩片蒼白的嘴唇往上揚了揚,一動不動中,她化為了如同螢火蟲一般的光芒,雖然田昌意看到那蒼白的嘴唇是緊閉的,但在腦中,她還是聽到了,輕輕的,帶著許久不見的懷念之感,那聲音與青陽的身體一起破碎:「嗯,是我,得虧您還記得我。」


    第九十一章


    安平城,地處臨淄東南,城低地平,難守易攻。


    此為齊之安平。


    與之同名的,還有趙之安平。


    很平凡的一座小城,守城的兵士僅有一連……五家為軌,十軌為裏,四裏為連,十連為鄉,五鄉一帥……一家一人,以此製推算,安平城的兵製隻有兩百人。不可能有比這個數量更多的軍士。


    但這裏卻是安平君田昌意的封地,按理說來,這座小城自章子逝後,便再也沒有一位齊國貴族蒞臨過,然而,事實就是這樣發生了,在公主目夷一行人進城時,那城牆上的軍士還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上麵的旗幟,還屬於齊國,督軍的軍官正在好好享受秋日祥和的日光……似乎公主目夷會來此地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臨淄那裏被封鎖了消息,哪怕宮中會有有心人,但這邊要收到,還需要一段時間……這出乎黃邵的意料,而公主目夷也未曾如他所想,有在決定來安平之前第一時間將後續接待的安排吩咐下去。


    陳目夷,從母姓,當公主目夷自馬車掀開門簾,丟出繪有自己畫像的封傳時,誰也沒有將這位衣著樸素的少女與深宮之中那位王上愛女聯繫在一起。


    當今齊國,又有幾人知曉公主目夷是陳姓呢?可能那位齊王自己也忘記了吧。


    但公主目夷這般喬裝打扮,隱瞞自身的真實身份,是覺得沒有必要大費周章?不欲引起注意?


    黃邵的內心漸漸湧起了這樣的疑問。真可怕呢,齊國如今的狀況可沒有那麽安生。安平君田昌意才擊退了魏軍,但平陸,陽穀,荏平那幾城還在魏國手中,近幾日又與楚國交惡,要是朝中的那些老臣知曉在這危急存亡之秋,公主目夷還不好好端坐在宮中,為家國謀劃,占卜天下,大抵又都是要一個個歪冠跳腳,急著去蓬萊台向王上進諫忠言了。


    雖然,公主目夷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對於不明白的人來說,解釋的再多,總是無用,而對於明白的人來說,解釋這樣的行為本身便是多話……齊王隻是當公主目夷是來安平小憩的。


    須知宮中宴會繁瑣,現今安平君田昌意也不在臨淄,安平與臨淄相距不過五十裏地,依照公主目夷的馬車速度,來回也不要半個時辰。


    先為儒家,後入墨道。哪怕黃邵跟隨公主目夷也有好些年的時光,但每每一追究公主目夷的聰慧,他還是會嘆為觀止:隻是這麽一輛小小馬車,也是經由公主目夷親手改製過的。


    車軸橫於輿下,車軫與車軸間那起連接作用的兩塊木頭,因為用繩索繫著的形狀很像趴伏著的兔子,也被稱為伏兔,但就是戰車的伏兔也沒有那麽高的,這隻伏兔連同蓋板,長足有一尺,完全超出了車軫與車軸間的距離,因此這點距離裏還被塞進去了一隻蹲著的兔子,用黃邵的話來說,隻能做出這樣的描述,那兩塊木頭都是曲麵結構,將車軫與車軸緊密連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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