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這麽說話是在為我考慮嗎?田昌意。」


    「……?」


    「太子哥哥的事藏不了多久……可以靠近一點嗎?」公主目夷側過身子,攤開雙手,麵向田昌意微笑道,「能夠看清楚我雙手上的顏色嗎?」


    「血……公主殿下您又在傷口沒好的時候動它了?」田昌意瞳孔一縮,隨即她抽了抽嘴角,裝作無意往公主目夷的脖頸處看去,不過那裏雖然有血跡,可細看之下,不難看出那僅是幾道血指印,並不是血流的源頭,「血裏有金線……」


    並不是花了眼,也不是日光所限,而實實在在的,紅色的血液中隱藏金色的脈流。


    「很顯然,不經他人允許窺視他人的人生,並不是沒有代價的。」還在微笑的公主目夷的嘴角多了一絲金色血跡。


    ……《竹史屑玉注》記載,神話時代的最後餘暉裏,曾有一批自稱為神族的遺民與人族通婚……那批遺民本身已經沒有什麽神力,光看外表,和普通的人族也沒什麽兩樣……那樣的通婚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多少關注度。不過神終究是和凡人不一樣的,同一血脈中,每過幾個世代,總能誕生出一批驚才絕艷的人物,在某些方麵具有天生的敏銳嗅覺。他們總能在當時的史書上留下自己的氏名,成為引領潮流的一份子。


    據說當初天子分封諸侯建邦立製就是根據各位諸侯血脈的親疏進行界定的,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傳說究竟有幾分虛實,但是實際上,在當時這也確實為各位諸侯治理一方百姓創造了不能使人去質疑的合法性。


    本來,隻有血統最為純正的天子一係才有根據三垣二十八宿進行占圤的能力,時人稱呼這種人為『神之子』,但之後天子與諸侯聯姻頻繁,某些諸侯公室也誕生了具有同樣能力的人,然而這些公室中的『神之子』隻能算是竊取了神的權柄,他們的占圤雖然準確率不低,但每一次都相當於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在進行預言,世代中從未有人活過二十歲。


    之後,天子暴虐,百姓不堪忍受,諸侯共伐之,由於是驟起發難,天子失德久矣,天子一係的宗室盡數在那場戰爭被屠戮殆盡,之後所剩的就隻有殘缺的『神之子』了。


    後來各國交戰,『神之子』首當其衝,於是,殘缺的『神之子』也沒有了。


    血管開始變得透明不可見,紅色的血液將會變成金色的溶液——這便是野書外傳中所記載的殘缺的『神之子』發病的前兆。然後在某一天,吐血之後,短則三月,長不過一年,『神之子』就會迎來死亡。


    因為並沒有見過公主目夷占圤的方式,這『神之子』的傳說即使是在各國的藏室裏,更多是被當做野史外傳來進行講述的,所以田昌意從來沒有將這樣情況放在心上過。


    「最好及早向天下發布檄令,廣招名醫。雖然是很嚴重的病症,但那野史也是千年前的記載了,未必沒有感興趣的醫者對此有過細緻的研究。」稍稍冷靜下來的田昌意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你這是不相信宮中的名醫嗎?這不是近幾日才有的狀況,我拿過類似的例子問過醫學的太醫博士,因為正經的醫書上不會記載神話傳說,所以沒人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至於說存不存在都是不確定的。再者說,我對求醫問藥沒什麽興趣。」


    「公主殿下您這真不該是一個病人該說的話。至少,對於自己的性命要看重一些。」


    「但這應該是藥石無醫的絕症,與其把時間花費在這上麵,我認為我可以盡情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公主殿下,您,不怕死嗎?」


    「哼哼,說到這個,先前我坐在這兒,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還住在神明台裏。神明台祭祀神明,承接天上甘露以求長生。我年紀還太小,沒什麽人會多管我的禮儀,所以我還能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大笑,肆意穿梭於那神明台的每一處,然後我聞到了母後的味道,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可能隻是我的幻覺,但是至少在那個奇怪的夢裏,我能夠確信那些對於現在的我早已無關痛癢,細想之下卻覺得惆悵的東西都保持著它們原本的樣子。在那片廣闊的天空下,無數我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那麽公主殿下,那個夢裏,沒有我嗎?」


    「沒有,怎麽會有,還活著的你是沒法混進死人的隊伍裏吧?可就是因為你不在那,所以我並沒有想要做那樣的一個夢。」公主目夷的眼眸裏暖色如春,「田昌意,我大概比我自己想的還要更加愛你。」


    第十四章


    田昌意僅是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讓我好好想想,要怎麽才能讓你順理成章地補上那個都檢點的缺……」


    公主目夷並不需要田昌意予她回應,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田昌意感覺自己必須要阻止公主目夷這樣危險的想法,她開口道:「……很早以前,我也說過了,隻是做一個封君,我就十分心滿意足了。我不需要公主殿下給予我這種超越身份的寵愛。」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啊,田昌意。」公主目夷眼角彎了一下,她本來想摸一下田昌意的臉,但是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後,她停下了手,隻是笑,「那麽就請你說說,沒有我的庇佑,你要怎麽在這齊國活下去?」


    「……」


    「雖然封號是赫赫有名的安平,但是自受封起就沒有去過一次封地,大概連封地有多少部曲都不知道吧?安平的百姓對你這個主人也沒什麽感觸。現在總算是個虞侯了,卻不過,啊,按你的話來說,是靠了我的旗號撈來的一官半職,所以就算有人不長眼把你擱哪個不顯眼的地方殺了,比如說那通武侯,你們騎馬並行的那地方不就是很適合嗎?你一個人可殺十人,斬百人,與千人周旋不落下風,那又如何?你本來就是仰我鼻息活下來的。我若是死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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