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娟娟不斷的河流,鵝卵石鋪成的長街上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林雲默然地穿行在人群中,親切地感受到腳下傳來的微微脹痛,一塊塊朝外凸起的鵝卵石光滑如玉,透過層層阻礙,僥幸灑落而下的暖黃色光線,耀起點點光澤。


    雖然有所了解並見識過天樂坊街的狀況,但穿行在人群中的林雲心中依舊是極大的震動,在他的前後左右,盡是陌生的靈力波動,時高時低,縱橫交織。


    不自禁地感慨一番,林雲頗有種重新回到幾年前嶽風城小山穀的滋味,不過相比於那些短暫的時日,這裏更能顯出持久和繁盛。


    現在林雲所前往的地方是這條繁華街道的最繁華之地,處在由鵝卵石鋪成的長街道的盡頭,在從汪妙兒身上掠來的書冊中,對此也有粗略的介紹。


    天樂坊能夠安然的存在於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大型的劫掠衝突事件,不僅僅是因為吳國特色的國情以及‘一樹三枝’的暗中支撐,更為重要的一點便是,在林雲眼前這條鵝卵石街道的盡頭,矗立的龐然大物。


    玲瓏閣,天樂坊的龐然大物,吳國的龐然大物,東州以及整個靈界的龐然大物!


    九根擎天柱,共同支撐起資源最為豐富,人口數量也最為繁多的東州地界,在靈界中占有極高的地位,而玲瓏閣便當屬於其中之一,附在其身上的特點也很簡單與獨樹一幟。


    商人!


    若是論及整個天下最為富有之人,非玲瓏閣莫屬,貫穿了整個東州甚至是其它州域,所聚集的財富也是難以想象!


    若是認為商人是軟弱可欺的,那麽這些人便是大錯特錯,若是想了並欺了這個‘軟弱’的商人,那麽迎接而來的便是膽寒與不瞑目的死亡。


    據傳言,在數十年前,曾有一名結丹修士打起玲瓏閣的主意,而最終的結果便是他喋血街頭,就在林雲駐足觀望的‘財源廣進’牌樓上,懸屍百日!


    自此,再也無人敢越雷霆半步,這條鵝卵石長街也漸漸地興盛起來。


    若非是玲瓏閣的震懾,即便是莫虛洞以及汪張陳三家都出麵,也難以維持起長久的太平,在諸多令人心動的財物麵前,很少有人能保持平靜心態。當無數念頭泛濫並匯聚到一起的時候,便難以遏製!


    在這個秩序淩亂的世界,做商家難,做修仙界中的商家更難!


    但玲瓏閣無懼,所以它做得最是興隆!


    林雲如很多初次來臨天樂坊的人一樣,稍稍抬頭,仰望著距目光六丈有餘的石質牌樓上‘財源廣進’四個字眼,淡淡的殷紅染在廣字之上的一點。


    或許,眼前的這片淡淡殷紅就是那名心念未遂,便身死道消,懸屍百日的結丹修士所染,林雲心頭暗暗的想著,並不自覺的升起一股徹骨寒意。


    通過牌樓,邁進那座不甚宏偉,可以說極為普通的三層閣樓的人很多,林雲的肩頭被撞了下,將他從雜亂思緒中拉扯回來,視線不禁地朝前側望去。


    那是一名衣冠楚楚,腰攜金玉的年輕男子,在林雲偏頭的時候,年輕男子同樣回頭瞥了他一眼,視線相撞時,林雲從那雙高傲與桀驁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鄙夷和譏嘲。


    忽然間,一陣寒涼直襲而來,林雲隻覺得自己的身軀像是被瞬間冰封,心髒都不由自主地停滯下來。也是在這一瞬間,男子眼中的鄙夷與譏嘲更加的深濃了,旋即轉過身,款款而行的步伐配上那道挺拔身姿,顯得格外倜儻。


    那種被冰封的感覺在年輕男子轉身之際一並消失了,林雲仿佛停滯的心髒又開始砰砰跳動起來,而流於他體內的那股心悸卻是持續了許久未消,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那股冰寒是來源於年輕男子身後的一名老者,灰褐色的衣衫被他渾圓的身軀撐得極為鼓脹。


    林雲朝著年輕男子行去的背影深深地看了一眼,不由得回憶起那股比鷹鉤修士要更甚的寒冷,一絲極澀的笑容在他略顯蒼白的唇角綻開。


    在這個世界,他依舊隻是個蝦米!


    深吸口氣,林雲強自壓下在心頭蔓延的恐懼,並將畏縮起來的氣勢與信念提升起來,朝著眼前的那座三層閣樓行去。


    在這條天樂坊長街上,之所以除卻玲瓏閣外依舊有如此多的店鋪林立,自然是有其原因。


    前者可以將買賣的信義,貨物的質量以及琳琅滿目揉合在一起,但相對應的,價格也要高出一籌。囊中羞澀些的,後者自然成為首選。


    在前路的幾家店鋪中,林雲做出了不少零散交易,不過隻是些普通丹藥和靈器,連法器都未曾有過一件,他總有種莫名的感覺,一雙森冷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舉步踏入,光線驟然間黯淡下來,伴隨昏暗而來的是紛亂的嘈雜音,林雲有些不適應地搖搖頭,邁進人流深處。


    樓閣的內部空間遠比外圍的視覺感官要大,人頭很多,卻未曾有擁擠的感覺,一股涼森森帶著淡淡馨香的氣流鑽進鼻口中,讓因為不適應環境而略微有些頭腦發漲的林雲頓時清醒許多。


    在洶湧人流的深處,一個桃紅色的檀木櫃台杵立,而這股淡淡馨香便是從這個紅木櫃台上散發出來。


    這紅木櫃台的原本材質名為紅檀香木,有清神醒腦的功效,並非是香氣越濃,材質越好,恰恰相反,空氣中的馨香越淡,便代表著此種功效的強勁。


    林雲有些訝然,依據氣流中夾雜的香氣程度,這種材質最起碼要超過五百年,即便是最普通的草株,附加上此等年份,也是珍貴至極。


    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將其劈成櫃台,玲瓏閣的闊豪可見一斑。


    一名膚色皙白若脂的高挑女子,身著一襲杜鵑紅長裙,露出小半截玉臂的胳膊隨意地搭在麵前的紅木櫃台上,狹長的秋水眸子中透出點點的慵懶之意,目光若秋水蕩漾,柔情地望著麵前動作有些拘謹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神情有些羞窘,好似閨閣中的小家碧玉去偷會心中的情郎,望著眼前紅裙尤物的目光也開始閃爍,漂移不定。


    “道友,可曾想好?”


    瞅著眼前神色恍惚的青年,紅裙尤物掩嘴輕笑,嗓音細膩滑潤,仿佛能夠沁入體表,讓人骨髓都變得酸麻起來。


    思緒發白的青年,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頭。見此,紅裙尤物輕笑兩聲,蔥白如玉的掌指輕揮,片刻後,便有一名紫衫少女緩緩行來,朝著青年欠了欠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於是這名頭腦一片空白的青年便稀裏糊塗的轉身,又稀裏糊塗隨紫衫少女前去,最後是稀裏糊塗地掏錢,買了一堆稀裏糊塗的物品!


    青年離去的瞬間,一名外表狂野的壯漢三步並作兩步,即刻補上缺位,一臉淫色的嘿嘿笑個不停,不過還未等他開口,一把疊扇就從後方伸出,重重撥擊那隻肥厚的大耳。


    狂野壯漢身形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摔個四仰八叉,一臉痛楚地捂著那隻厚厚的肥耳,正要轉身喝斥間,一股似是墜入冰窖的寒涼刹那裏傳遍他的四肢百骸,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即將蹦出嗓口的字眼又重新吞了下去。


    狂野壯漢冷汗涔涔淌落,悻悻地退到一邊,仿佛是見了獵貓的倉鼠,渾身瑟瑟發抖。


    “公子是否有些強權了,若是人人都如公子這般傲橫,玲瓏閣的生意還如何做得下去?”紅裙尤物玉手輕抬,將垂在鬢角的青絲攏到耳後,滑膩圓潤的嗓音漸冷。


    一張俊逸的麵孔在狂野壯漢踉蹌退開的時候,呈現在紅裙尤物的視野裏,眉如劍鋒,唇若紅錦,眼瞳中的傲然不加掩飾,仿若天生。


    正是在‘財源廣進’石質牌樓下,撞肩林雲的年輕男子,身側的老者低眉垂目,胳膊和肚腩上的灰褐色衣衫被撐得極緊。


    年輕男子若紅錦的唇角浮起一絲溫煦的弧度,不知從何處翻出一塊白絲錦帕,動作輕柔地在疊扇上擦拭,許久後才抬起目光,輕聲道:“看來玲瓏閣真的是財源廣進了,如此標誌的美人兒居然在做這些粗活!”


    年輕男子話落,頓時在身後的人群中引起一番轟動,沒有人敢在玲瓏閣裏放肆,即便是此處的花瓶若是不樂意,也容不得人褻瀆,更何況眼前的尤物並非是個擺設!


    之前的那個青年人不知道,剛才的肥耳壯漢或許也不明曉,但長久來此的修士可是分外清楚,眼前的紅裙尤物是貨真價實的築基修為!


    在短暫的騷動後,人群平靜了下來,連忙碌的身子都仿佛被定住,一雙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櫃台前的一幕,落針可聞的場麵頗為詭異。


    而在紅木櫃台的不遠處,林雲的眉頭卻是緊顰起來,看著年輕男子的英挺背影以及紅色妖嬈的絕豔麵孔,眸瞳中閃起一絲思忖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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