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痕跡縱橫於數百蹬的石階上,呈旋轉型環繞而上,雲霧蒸騰,將半個鏤空的山體籠罩,似是一條龍蛇盤臥在朦朧的雲層中,頗為詭異而神秘。


    這便是幻陣煉神路,由數位化嬰老怪共同施法布置而出,隱約間可以看見四周擺放的五角陣台,各有氤氳蒸騰,屬於幻陣的陣基。


    林雲立身在雲霧前,是一條空餘出來的小道,蜿蜒地鋪陳在此,有一種踏步在萬裏高空的飄渺。


    道路的盡頭盤坐著一個綠衣枯瘦老者,灰白的頭發,枯槁的麵皮,眼紋層疊,似是行將就木,下一刻就要咽氣蹬腿。


    “拜見前輩!”林雲躬身行禮,麵前老者是煉神法陣的監護者,以防止進入其內的弟子迷失。


    聽到林雲的問候,枯瘦老者幹癟的眼皮輕顫了一下,依舊是微閉著眼睛,伸出一條如枯木幹似的手掌。


    林雲眼眸轉了轉,隨後取出一枚黑色令牌,交付在老者手掌上。


    感受到手掌上傳來的冰涼感,老者皮包骨頭般的食指輕點,一道亮光沒入其中,旋即輕拋了出去。


    將心神沉入其中,空蕩而漆黑的空間裏,原本在角落中沉浮的上百枚光點,竟隻餘下了寥寥的幾個,被老者一指耗去。


    林雲心中歎息,一塊下品靈石抵換百枚光點,依照現在的消損來看,並非是弟子可以時常使用的。


    “若是被迷幻在陣中,可以大聲呼號,不過老夫的精力可是從不白費的!”在林雲胡想的時候,一聲枯老而沙啞的話語傳進他耳中。


    枯瘦老者眼睛裂開一道縫隙,灰白的眼球滾動,帶著一絲莫測的笑容,隨意的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年輕人。


    “鐵公雞的毛發,配上老狐狸的奸詐!”林雲心中暗暗的咒罵了一聲,但神情卻是很恭順,畢竟這裏是他的管轄地,若是老不死挾私報複,可能會慘死的很冤枉。


    輕點了點頭以表示理解與領會,旋即轉身向雲霧中行去。


    一腳踏進蒸騰的雲霧中,林雲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恍若踩在雲端,遨遊九天上。相比於外方,進入後更加的模糊,白茫茫的一片,連腳下的路都看不切實。


    石梯共有百階石蹬,幻陣的威力效能也會依照石階的遞增而逐次增長,可以供練氣和先天兩階修士使用。


    幻陣可以將危險降到最低,但並非意味著可以完全免除。


    像林雲這般處在練氣中層的弟子,一般會在三十層左右徘徊,再往上的話,神識可能承受不住,輕則受損,重則會迷失於陣中,更甚者導致精神枯竭衰死的結果。


    幻陣中的注意事項在腦海中逐一閃過,突然間耳邊傳來一道輕響聲,深吸口氣,小心翼翼抬腳。


    然而,當林雲最後一隻腳在石階上發出輕微不可聞的摩擦聲時,眼前的景象大變。


    原本充斥眼眸的氤氳迷霧瞬間消散一空,漆黑夜空上鑲嵌的顆顆星辰灑下成片的輝芒,絲絲縷縷投射而進,驅散了破敗廟宇內的陰暗。


    詫然的神情迅速彌漫在臉龐上,望著這靜謐而安詳的廟宇,亂石一塊塊,毫無章法地擺放在那裏,林雲眼瞳中閃過回憶之色。


    三陽鎮外的破廟宇,三月乞丐生涯早已將這裏簡陋的一切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間,就在他恍惚之時,耳邊陡然傳來一陣空氣的鼓蕩聲。


    抬頭望去,一塊圓滑青石在幽冷的月光下,泛著點點冷冽的光澤,迎麵擊來,透過青石和破布衣衫的縫隙,隱約間可以看見一張在夜空下勾勒出並不算俊秀的麵龐線條。


    之前的憨厚和純真在那張臉頰上像是染色的劣質布匹,在權勢和金錢的洗禮下變得猙獰,眼眸中透露出強烈的欲望,如火焰一般布滿了那雙黑色的瞳孔。


    神情有些呆滯,眼前的這張可怖麵孔讓林雲的記憶分子在腦海裏瞬間沸騰起來,還記得那時的衣衫襤褸,仍不忘饑腸轆轆時的互相慰藉……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一切在利益麵前顯得是那麽的蒼白!


    巴掌大的青石遮掩住了林雲的視線,在即將頭破血流的刹那裏,一道白光從他瞳孔中射出,砰的一聲,碎石迸濺,化成了齏粉。


    “一切都是因為你,若非是你的出現,而今我依然是乞丐,卻活的逍遙與自在,無拘無束,哈哈……”


    劉成嘶吼與指責,那雙眸子浸滿了極度的憤恨和不甘,臉龐上的神情越發猙獰了,最後竟是失控般的大吼起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有因有果,是你拘束不了自己心中的欲念。”深吸口氣,將那份情感強行地斂收起來,林雲清淡淡地說道。


    說罷,不再理會劉成的吼喝,轉身的一瞬,眼前的景色再變,恢複了原狀,眼眸中充斥彌漫的白茫茫霧嵐。


    慨歎一聲,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僅僅是虛景,將修士腦中的執念幻化出來,以此來鍛煉神念強度,卻同樣地引發了深埋在心底的悲傷與哀痛。


    無奈地搖了搖頭,平複了腦海中翻湧的情緒,不再多想。一切都已逝去,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在痛苦中掙紮前進。


    一次次的場景變幻,化出林雲多年前的種種經曆,天成子與血煞老魔的鬥法,張風遭遇墨血劫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雲睜開眼睛,額頭上有細小的汗漬沁出,心中亦是有些倦怠,短短的時間裏,等於將幾年的曆程重新走過。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心神疲倦的同時,亦是在緩慢的增長,雖然宛若龜爬,但相比於之前,速度上要提升很多。


    這些幻念隻是開口菜,算不得什麽,並沒有走上鍛念的步伐,同樣是幻陣的精妙之處,為人稱道。


    眾所周知,無論是修道,修佛,修妖甚至是修魔者,凡是踏上修仙路程,必須要做到的是拋卻一切塵世執念,否則難以得道,注定落得悲慘下場。


    而此處正是對於修士的檢驗,幻化出心中所想,及早地破除未曾紮根的執念。


    恢複了片刻,林雲凝神,下一階是最後一關,踏過便將經曆真正的鍛念磨難。


    當左腳緩緩落下的霎那間,一副出乎意料的畫麵突兀地重現在林雲眼前,讓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父親……”眼角有淚水滴落,劃過那張清秀的臉頰,林雲嘴角顫顫巍巍,嗓口哽咽,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入眼是一張剛毅的麵容,嘴角卻是掛著與此不相符的和祥笑容,灰白的頭發披散,有一種老態在彌漫。


    灰白的頭發披散在肩頭,林宇像一棵滄桑的古樹,生機不斷泯滅,略顯恍惚的眼神卻是慈祥地望著麵前的年輕身影。


    林雲跪伏在地上,已是淚如雨下,攙住那雙無力的手臂,體內的靈氣翻滾著衝出體外,轉到林宇枯竭的身體裏。


    可惜,林宇衰竭的是精神力,僅僅補充靈氣已然是不起作用,生命依然在衰竭。碩大的手掌抖動地撫摸過林雲的麵頰,眼神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是平靜的看著。


    一切都是虛幻,林雲心中不斷地警告著自己,卻是泣不成聲。


    “走吧,去走你自己的路!”林宇低沉而無力的聲音在林雲耳邊響起,堅毅的臉頰上皺紋滿布縱橫,手掌抖動很厲害,似是在死神手裏做最後的掙紮,僅是為了多看麵前的年輕人兩眼。


    林雲使勁地搖頭,麵上淚痕斑駁,凝噎的嗓口已是說不出話來,像個孩童般緊緊拽住父親的手掌,害怕轉眼後的失去。


    “喝!”


    一聲乍喝像是烏雲中閃過的雷電,陡然間在林雲腦海中炸響,震得耳膜嗡隆,將他從幻境中拉扯回來,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此昏厥了過去。


    感受到地麵上傳來的冰涼和潮濕,林雲緩緩睜開了眼睛,頭腦漲的發痛,似是有千百根細小而銳利的針尖紮在裏麵。


    先前的一幕幕場景在腦海中閃過,恍惚的神情中透漏出難以言明的痛楚。


    “年紀不大,卻是埋有如此深的執念,若非老夫在危機時刻將你拎了出來,恐怕將永久的迷失於內。”


    一句略顯訝然的話語,伴著沙啞的音調傳到了林雲耳邊,微轉過頭,隻見一位似樹幹般的枯瘦老者盤坐,眯起的眼縫中射出兩道莫測的光芒,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弟子心中銘記。”林雲站起身來,衝著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禮。


    “老夫在此據守近百載,從未見過像你這般深切的執念。也算是讓老夫開了眼界,我們扯平了。”


    枯瘦老者眼中的異芒斂去,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稍頓,幹裂的嘴角浮起一絲戲謔的弧度,輕笑道:“據我所知,自這所幻陣建立之初,還從未有人在前五層停滯,你算是開了先例了。”


    林雲默然,臉色沉鬱,還未從剛才的幻境中走出來。


    “人生需要執著,否則會喪失前進的目標和意義,成為一具無念無想的木偶。不過太深的執念終究會成為今後的羈絆,最好拋卻掉。”枯瘦老者在林雲轉身離去的時候,出聲提醒道。


    “羈絆?放棄心中的執念,即便是一帆風順,又有何價值?”林雲在心中低喃,旋即踏步離開。


    枯瘦老者向著林雲身影消失的地方深深看了一眼,片刻後一道情緒複雜的歎息聲在靜寂的山體內回蕩……


    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像是一塊碧玉,渲染出一種深邃的美。萬物昂揚,帶著一種蒸騰的勃勃生機,生意盎然。


    半山腰的一塊臥牛青石上,一道挺拔的身影站立,微風從身旁拂過,飄起肩頭幾縷黑發。


    與外界的風和日麗不相稱,林雲臉上彌漫著一種陰沉和憂鬱,腦海中不斷閃現在幻陣中的一幕幕場景。


    堅毅的麵龐,粗糙的手掌,一切都是那般真實,卻又顯得那麽飄渺,如一場夢境,一覺醒來才發現無論夢中是多麽的溫馨,現實卻是如此殘酷。


    淚痕在臉龐上縱橫,於微風中沾染上點點塵屑,林雲閉目凝神,沉思了許久才將剛才的負麵情緒壓下。


    深吸口氣,雙眼在猛然間乍開,黑如點漆的瞳孔中有兩道亮芒掠過,炯炯有神,與之前的頹喪判若兩人。


    將心中的那份親情放下,林雲自問做不到,這是他踏進這條路途的原因,更是一種不竭前進的動力,不可能舍棄。


    “天道無情人有情,拋卻了情與義,得長生道法又怎樣,不過是一生的悲哀!這就是我的道,不能改,也不會改!”


    林雲將視線拉的很長,延伸在天際的盡頭,低聲呢喃道,淡淡的話語中卻是透漏出不可磨滅的堅定,隱藏在袖中的拳頭暗暗地攥緊,骨節都有些發白了。


    當林雲靜下心來時,感到天地都在變化,更加的清新與明亮了,一絲淺淺的弧度在嘴角浮現,不過還未綻放開來,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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