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替我更衣,我身子已大好,該去華璋殿隨侍了。」


    「可是殿下並不在華璋殿,兩日前便出宮去了。」白羽如實稟道。


    難怪他沒來看她,她躺在這裏兩日,他根本不在宮中,是不在意她嗎?


    徐琬深吸一口氣,落寞一瞬,盈盈水眸忽而湧出層層漣漪般的笑意,他喜不喜歡她都沒關係,她會陪在他身邊,看他過得歡喜,看他親手去粉碎眠鳳樓的美夢。


    搜遍鹿山,趙昀翼也沒找著周眠星的蹤影,她帶著蕭城跑了,隻留下蕭煥一人,在山坳最後麵的獨棟小樓。


    他見過蕭煥的畫像,也深深記得徐琬的眉眼,即便蕭煥纏綿病榻數年,麵容已憔悴許多,趙昀翼仍是一眼便認出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蕭煥的情況不太好,很不好。


    「殿下,他是誰?」謝清玄見趙昀翼神色有異,恭敬而疏冷,卻又談不上敵意,莫名問道。


    「前朝末帝蕭煥。」趙昀翼沒隱瞞,掃了一眼蕭煥房中淩亂的畫紙,默然片刻。


    其中一張畫紙被遮去一半,畫中梳雙鬟戴流蘇珠釵的女童眉眼婉麗,依稀能辨認出徐琬的模樣,是幼時的徐琬嗎?蕭煥曾悄悄去看過她,還是全憑想像畫出的?


    腳步略頓了頓,趙昀翼轉身離去:「悄悄帶他回宮,昭告眾人,眠鳳樓主謀蕭煥已然伏誅。」


    趙昀翼等人還沒回到行宮,消息已經傳了回來。


    聽到蕭煥的死訊,徐琬立在連廊上,無力倚著欄杆。


    死了?蕭煥死了?


    纖細皙白的指骨扣在欄杆處,徐琬淚光瑩瑩,鼻尖酸澀,卻咬著唇,強忍著沒有讓淚珠落下來。


    她連一麵也沒見過的生父,便是千錯萬錯徐琬也沒想過讓他死的生父,被趙昀翼帶人去殺死了?


    身形晃了晃,眼眶中噙了許久的淚珠,無聲滾落,徐琬斂眸,悄然拿帕子沾了沾麵上濕痕。


    一個從未盡過為父之責的父親,死了便死了,她才不要為他傷心。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眼前搖曳的棠棣花卻越來越模糊,清淚大顆大顆滾落。


    「徐琬。」趙昀翼立在窄門處,望著棠棣花旁的纖細柔弱的身影,輕喚,「隨我去見一個人。」


    第33章 回頭


    見誰?周眠星還是阿城?


    那日, 她分明聽見了刀兵聲,一定是趙昀翼的人追捕驛館中眠鳳樓之人,他能找到她, 也一定能抓到周眠星和阿城吧。


    一切是周眠星咎由自取,可是阿城還小, 趙昀翼會殺他嗎?


    徐琬身形微僵, 別過臉去, 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和麵頰上的淚痕,方才回身玉立,沖趙昀翼躬身行禮:「是。」


    隔著連廊, 趙昀翼也能看出,她哭過。


    是聽說了蕭煥的死訊嗎?她果然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世,即便蕭煥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任,她還是會傷心難過。


    趙昀翼默然立在窄門處,等著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兩日不見,她似乎又瘦了許多,比滿目的棠棣花還嬌弱。


    幸而他沒有殺了蕭煥,否則她一定不肯再留在他身邊, 可今日之後,她還願意做他的女官嗎?趙昀翼有些遲疑。


    他若是足夠冷血, 便該把前朝餘孽都殺掉,隻留她一人, 牢牢禁錮在身側。


    念頭一起, 趙昀翼心下一驚,為了留住她,他竟起了這般濃重的殺意。


    殺意外露, 他孤冷的氣息越發令人膽寒,徐琬立在他身前,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七皇子是想殺了她嗎?


    不可能,徐琬暗自寬心,她喜歡的男子,並非濫殺無辜之人。


    「殿下要帶我去見何人?」徐琬跟在趙昀翼身後,忍不住問。


    「你可還記得我書房中那副畫?」趙昀翼微微側首,眸光溫然掃過她略有些淩亂的妝容,頓住腳步。


    自然垂在身側的指骨微動,卻終究沒有抬起來,若他果真替她擦擦幹淨,定會嚇著她吧?


    「記得。」徐琬點頭,盈盈水眸劃過一絲迷惘,不明白他為何忽而停下來。


    「你說是鹿山居士所作,我不確定,把人帶了回來,待會兒你親自問他。」趙昀翼說著,似是為了寬她的心,眉宇間慣常凝著的冰霜無聲消融,透著違和的溫煦,嗓音也放低放緩,哄小孩似的,「眼下,你先去盥室梳洗一番。」


    他帶回來的是鹿山居士,不是周眠星或者阿城?


    是沒抓到人嗎?還是,他把他們放走了?若放走了他們,他又真的會殺蕭煥嗎?


    腦中閃過無數的猜測,嗡嗡的,理不清,徐琬繃緊的心弦倏而鬆弛,心口湧起莫名綿長的情愫。


    他們是他的敵人,他留在金陵的任務之一,便是對付眠鳳樓,為何會放了他們呢?為了她嗎?


    徐琬不敢想,又控製不住去想。


    「好,我先去梳洗。」徐琬本能地應著。


    話音落下,她雙頰登時染上緋紅,火辣辣的熱度灼著細嫩的玉顏,他讓她去梳洗,一定是方才哭花了妝容。


    她竟然頂著這副模樣,跟在他身邊這麽久!


    明明隻是幾步路的距離,徐琬卻覺漫長無比,他一定把她這副模樣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眼中,她定然連個合格的女官都不算。


    徐琬耷拉著黛眉,轉身便要往窄門處走,想回冰輝閣梳洗。


    剛轉過半邊身子,肩膀便被一雙大手扣住,鼻尖凝著熟悉的蘇合香,這般近,徐琬有些恍惚,連頭頂低緩的嗓音也變得渺遠:「不必回去,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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