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勾著悶油瓶的肩膀跟在我後麵,接著說:「我們三個上年紀了,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哪個最好?」


    「露天最好,死胖子你上戈壁睡去。」


    黎簇嘴裏發出嘖聲,同時轉頭看到悶油瓶。他的視線停頓片刻,但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打開背包看了一眼,沖我做了個手勢:「你跟我過來。」


    「能耐啊小子,還指使起我來了。」我嗤笑一聲,黎簇這次倒是沉住了氣,點起一根煙咬到嘴裏,不耐煩地說道:「你以為老子想找你。」


    這麽說著,他淩空丟了一根煙過來,我抬手接住。


    過去多年,我和黎簇許久未見,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還是略有耳聞。圍剿結束後,在小花的提點下,他在北京勉強站穩了腳,分到幾個盤口,已經可以獨立組織一些小的行動。


    這個年輕人沒有將自己從那場刺激的人生歷險中脫離出來,他選擇了朝著風沙深處繼續前進。隻不過我很清楚,他更多是被我推進去的。


    此時我看著他抽菸,覺得他如今變了不少,但帶給人的感覺卻無比熟悉。最終我也沒有多說,把那根煙點燃,和悶油瓶胖子使了個眼色,跟著他走向最大的那個帳篷。


    (二)


    帳篷裏堆著大量裝備,多是無線電之類的電子儀器。七八個人聚集在桌子前看電子屏幕,聽到帳篷被掀開的聲音齊刷刷抬起頭。我心裏生出一些驚訝,這裏麵大半的人都是熟麵孔,是當時長沙吳家盤口的老夥計。


    「東家。」坎肩也麵露驚訝,他快步走到我麵前,「您老重出江湖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向旁邊的悶油瓶,麻溜地從旁邊拖出一個凳子,又給他拿水:「姑爺也來了,好傢夥,這次準穩當。」


    我看著他那狗腿的樣子,一腳踹到他屁股上:「老子教你的規矩忘幹淨了?」


    坎肩挨了我一腳,嘀咕一句「我這也沒叫錯」,但一轉頭看到我的表情,又縮了縮脖子。胖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東家這段時間更年期,別惹他。不然後果和當年一樣嚴重,就地直接把你掛外麵曬成鹹魚幹。」


    坎肩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剛剛那幾眼就已經看出來了,此時方向一轉,又利索地把凳子拖到我後麵:「您坐。」


    我沒理他,一屁股坐上去,悶油瓶把那瓶水放到我麵前,和胖子在我身後站定。剩餘幾個生麵孔麵麵相覷,半晌其中一個不太確定地開口:「吳邪?」


    其他幾個夥計都跟過我一段時間,相互交換幾個眼神,其中一人還算給麵子,帶頭叫了聲:「吳小佛爺。」


    這個稱呼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聞言不由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隻不過很快就被我壓了下去,麵上並未顯露出來。


    那個夥計的聲音刻意提高了些,方才直呼我名字那人麵露不滿,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黎簇直接走到我旁邊坐下,把那個背包放到桌子上,吩咐道:「幹活。」


    那人看著黎簇,眼裏的神色一沉。黎簇並不畏懼他,冷冷地和他對視,最終這人拿了包,罵了句髒話,和那幾個生麵孔轉身走向旁邊的桌子。


    剩餘的夥計圍到我們旁邊,這時我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請你出山可不容易。」


    聲音是從桌子上的電腦裏傳出來的,我看向那個屏幕,小花的臉出現在了視頻連線裏。我看著他,也勾了勾嘴角:「花兒爺一句話的事兒,還用得著使喚年輕人。」


    黎簇抽著煙,冷笑道:「使喚你媽,老子是筷子頭。」


    我充耳不聞,小花也笑了一聲:「吳邪你他媽拉倒吧,之前找你借啞巴張,你看你那摳門兒的樣。我不使喚,你肯這麽幹脆地拖家帶口過來?」


    話落,他收了音,笑著沖我無聲做出兩個口型。我辨認出來他在說「債主」,用眼角餘光斜了一眼黎簇,心裏暗罵,狗日的,兩個債主。


    我很快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詳細說說。」


    小花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聲音很從容:「放心,不打擾你繼續當良民。兩隊人湊的,夥計夠使,你隻需要做個技術顧問。」


    這話我並不意外,看到吳傢夥計的一刻我已經知道了,這一趟有小花一份。而他肯讓黎簇來當領頭人,自己退在二線,也說明這次行動不算棘手。


    不過我還摸不透我參與在其中的具體作用,小花也沒直說,隻是抬起臉,朝著我背後揚了一下:「你出去看看。」


    我和悶油瓶走出帳篷,胖子還在那裏和小花討價還價,覥著臉要三份工錢。小花回他「搬磚工地什麽價你什麽價,啞巴張倒是可以領兩份,直接還到利息裏」。


    我站到邊緣,看向遠處一望無際的莽莽土林。遠處的土林山丘被日光照得發黃,方圓近幾百平方公裏內滿是高低錯落的「林木」。


    土林說白了,就是土堆積塑造成群的柱狀地形,紮達土林因湖盆和河床的地址變遷而成,我聽聞多年前紮達到普蘭之間是個五百多公裏的大湖,受附近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的影響,被數十萬年的風雨沖磨,風化剝蝕,形成如今土林錯落的景象。


    我知道這裏同很多地方的無人區一樣,藏著無數房屋建築、佛塔和洞窟,古格王國的遺址也在境內,他們在此行動並不奇怪。


    我看了一陣,周圍都是大同小異的地形,沒有異樣的地方,不由皺起眉。悶油瓶此時站在我旁邊,突然在風聲中淡淡地開口:「這裏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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