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入遊戲的時候她暈過去了,此時卻是清醒的,那是一種非常難受的、失重一般的感覺,直到雙腳踩在了實地上,才逐漸清醒過來。


    她還站在桃慎行的墓前。


    天色陰沉,小雨淅淅瀝瀝,一切跟她進入遊戲前毫無差別,而英俊的男人也依舊在照片上垂眸看著她。


    參加追悼會的人全部走了,現場隻剩下她一個,遊戲裏的人更是不知所蹤。


    他們隻是偶然相遇,為了共同的目標而聚在一起,目標達成,便各自回歸現實生活,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她甚至連他們的真名都不知道。


    天色已晚,她又沒帶傘,不可能在陵園呆一個晚上,必須得在關門之前離開。


    下山的路因為下雨而變得濕滑,她幾次差點摔倒,等到終於走出陵園,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周圍一片肅穆,除了陵園值班的工作人員,連人影都看不到。


    她茫然四顧,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回家麽?可那裏還是她的家嗎?


    桃慎行不在了,桃千行或許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她。桃千行養了她二十年,名為兄長,實為嚴父,她一直覺得那副嚴厲的麵孔下,隱藏著殷殷的期望,所以一直很努力,想要得到他的肯定,想讓他為自己驕傲。


    直到……


    還是回宿舍吧。


    那間宿舍她每學期都申請、交費,但是從來沒去住過。舍友們看到她或許會覺得驚訝,但也好過無處可去。


    她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搭車,轉了兩趟,終於回到了穗大。去宿舍的途中,她一直在想怎麽向舍友交待自己突如其來的「回歸」,結果想好的n abc全都沒用上。


    因為還沒走到宿舍樓下,就有一個男生撐著傘跑過來:「小師妹,你怎麽在這兒?桃教授找你好久了,剛才還在微信群裏發消息,讓大家看到你的話,跟他說一聲。你趕緊跟他聯繫吧,免得他擔心。」


    桃小閑一怔,桃千行在找她?


    男生見她站在原地沒動,又叫了聲:「小師妹?」


    桃小閑回過神來:「哦好的,謝謝師兄,我這就給大哥打電話。」


    「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桃小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往教師公寓走去。桃千行博士畢業後就留校任教,那時桃小閑才上小學二年級,桃千行把她轉到了穗大附小,跟著他住在公寓裏,一住就是十三年。


    房子已經有點老了,但這裏承載著她很多回憶,屬於他們兄妹三人的回憶。


    她站在門口,遲遲沒能按下指紋鎖,門卻突然從裏麵打開了。桃千行穿著家居服站在門裏,他個子很高,跟桃慎行差不多,兩人都是瘦長身材,不同的是桃慎行從小學武,後來上公大、做警察,看起來更挺拔一些,而桃千行則偏儒雅。


    「進來。」他轉身往廚房走去。


    桃小閑緩緩走進屋,換了鞋,看看桃千行還在廚房忙碌,便先去簡單洗了個澡,拿吹風機把頭髮吹幹。等她從臥室出來,飯菜已經上桌了,桃千行正在擺碗筷。


    這是二十年來,上演了無數次的場景。桃慎行不在家的時候,隻有她和桃千行相依為命。


    她坐下來。兄妹倆默默地吃著飯,桃千行忽然道:「李章跟我說,你的論文沒有按時交。」他把碗放在桌上,啪地一聲,並不重,卻讓桃小閑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是不是慎行死了,你就連學也不用上了?」


    「大哥……」


    桃千行沒給她辯解的機會:「這周把論文搞定,下周一交上去。」


    他把手裏的筷子也放下,起身去了書房。


    桃小閑轉頭看去,書房的門已經關上,乳白的光線從門底下透了出來。這些年總是這樣,每晚她在自己的臥室溫書,桃千行就在書房忙碌,有時候是寫論文,有時候是跟專業人士開視頻會議,有時候還會把學生帶回來,一起討論課題。


    他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卻從未交過女朋友,也沒有成家的打算,多年如一日,像父親一樣照顧她和桃慎行。如今桃慎行不在了,如果她死在遊戲的某一個關卡,那他……


    無論將來如何,至少她還在他身邊的時候,要乖巧聽話,不能違逆他。


    李教授交代的論文,是在桃慎行出門執行任務前布置的,確實已經拖了很久。那時她跟桃慎行吵架後分開,桃慎行那邊又是秘密任務,不準聯繫家人,兩人一直處於冷戰狀態,她哪還有心思放在論文上?


    她迅速吃完飯,洗了碗,回房打開電腦,開始查資料。


    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寫好了初稿,在桃千行給的最後期限前,把論文發到了李章教授的郵箱。論文一寫完,桃慎行又開始占據了她的整個腦子。可是,她不敢在家裏提起他,那是她和桃千行之間的禁忌。


    她獨自去了烈士陵園。


    這個季節,烈士陵園清靜得很,既沒有拜祭的人,也沒有來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學生。可是,桃慎行的墓前卻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警察製服,個子很高,像蒼鬆一樣挺拔。初升的朝陽勾勒出他的輪廓,萬縷柔光中,可以清晰看到他右邊肩章上綴著一顆晶瑩的露珠,顯然很早就來了。


    桃小閑沒想到竟會有人一早就來拜祭桃慎行,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站在原地觀察。結果那人一直盯著墓碑上桃慎行的照片,一動也不動,就連山風吹動他的衣襟,也好像感覺不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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