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辭遠不意把人嚇成這樣,也並沒有苛責的意思,隻嘆了口氣,溫聲吩咐道:「還不快打些水來,若吳祥瞧見了,你怕是要受罰。」


    「是……」,懷恩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本想借著這當口找個由頭換個人進來,結果外頭灑掃的一個小太監聽見她說要去取水給殿下淨手後,二話不說還沒等懷恩拒絕就出去飛快地捧了盆水交到懷恩手上。


    「公公伺候殿下辛苦,這等小事就交給小的們吧。」那小太監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一臉巴結道。


    看著手中銅盆的懷恩:「……」


    懷恩苦澀一笑,騰出一隻手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氣意味深長:「小兄弟,我記住你了。」


    小太監聽了,隻覺得巴結對了,眯眼成一線,臉上的花開得更盛了。


    懷恩重重地嘆了口氣,隻好硬著頭皮捧著銅盆進去,見朱辭遠走近連忙將銅盆捧高了,把頭深深地埋了起來。


    朱辭遠洗淨了手上的墨汁,一麵拿巾子擦著手,一麵看著麵前的小內侍,那頭低得像是要生生折斷了,隻露出一段纖細瑩白脖頸,就連端盆子的手也微微發著抖。朱辭遠不禁有些無奈,他又不是阿鼻修羅,怎把人嚇成這樣?連頭都不敢抬。


    他自小被徐首輔親自教養,待人接物皆端方溫潤,不願嚇得奴僕戰戰兢兢。隻以為是因為方才之事這小內侍還在後怕,便溫聲寬慰道:「一時錯漏,我不罰你,下次留意也就是了。」


    「是……謝、謝殿下。」


    「你把頭抬起來。」朱辭遠隻覺得她的脖頸看久了心中會有異樣。


    懷恩心中一緊,還是想垂死掙紮一番,於是顫著聲兒道:「奴奴……奴才貌醜,不……不敢汙殿下貴……貴眼。」


    朱辭遠心中起疑。內務府的人又不不是傻子怎麽會選個貌醜的小太監近身伺候。況且,這顫聲結巴的語氣有那麽一絲的……熟悉。


    他將手中的巾子往銅盆裏一擱,帶了幾分威嚴,語氣已不容置疑:


    「抬頭。」


    懷恩被濺了一臉的水也不敢擦,隻低著頭慌慌張張往外跑:「奴……奴才先去把水給倒了!」


    她還沒跑幾步,正在這時吳祥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懷恩慌慌張張地低著頭壓根兒沒看到,直直地往吳祥懷裏沖,結果兩人撞到了一起,銅盆哐當一聲砸了下來,吳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水灑了一身。懷恩則更慘,被吳祥的大肚腩頂了一下,直直朝後跌去,後腦勺磕在了地板上。


    懷恩疼得齜牙咧嘴地要去摸後腦勺,剛一睜眼,就看見自己的這張臉直直地落入了站在她頭頂方位的三皇子眼中,暴露無遺。懷恩僵愣了三秒鍾後,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挺身而起往門外跑去。


    「站著。」


    朱辭遠沉聲發了話。


    作者有話要說:


    【1】引自陸遊的《題老學庵壁》。


    【2】皇帝及朱辭遠服飾描寫均參考擷芳主人的《大明衣冠圖誌》。


    作者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懷恩:……我特馬x&%$#* 嗶——


    第6章 處置


    聽到了這一聲,懷恩自知再無掙紮的餘地,對方肯定是把自己給認出來了,隻得乖乖地停住腳,朝著朱辭遠的方向垂頭喪氣地跪下了。


    吳祥捂著屁股掙紮著起了身,當下顧不得找懷恩的麻煩,抖抖身上的水,同朱辭遠道:「殿下,陛下宣您去幹清宮一趟。」想想又覷著朱辭遠的臉色續道,「這……老奴被這不長眼的奴才潑了一身的水恐犯聖顏,殿下且容老奴去換身衣裳,再同殿下前去。」


    「不必了。」朱辭遠看著懷恩,麵上晦暗不明,「你,跟上來。」


    懷恩一抬頭,見殿下果然是對著自己說的,怔愣了片刻,顧不上去瞧吳祥的臉色,忙跟上了已走出了書房的殿下。


    懷恩惴惴不安地跟在朱辭遠身後,出了端本宮的大門才發現殿下竟然隻帶了她一人。懷恩不解得很,生怕他是顧及自己在宮人那裏的形象,便要把自己帶出宮找個角落好好折磨收拾,一時不敢離得太近也不敢遠了,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走在前頭的人,可前頭的人舉止如常,並沒有斥責或發難。這讓懷恩心裏頭的鼓敲的更厲害了。


    畢竟,比手起刀落更疼的永遠是等待刀落的過程。


    進了幹清宮,便有太監在前領著一路到了位於西廊廡的懋勤殿,殿內鏤空雕花鎏金香爐燃著上好的龍涎香,飄渺朦朧的香霧後頭,皇帝沒有在看奏摺,手裏似乎拿著一份名單。身旁侍立的是司禮監掌印兼東廠提督太監楊英,雙鬢已斑白,看著倒是慈眉善目的模樣,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現下腰微微躬著,謙卑地立在皇帝身側。


    「兒臣給父皇請安。」朱辭遠跪下給皇帝行禮,懷恩也跟在後頭跪下了。楊英則躬身向朱辭遠行了一禮。


    「辭遠。」皇帝向他招招手,臉上露了幾分笑,但並不多,卻也是真心實意的。


    到底是他唯一的血脈了。可是隔了二十年才見了麵,又能親近到哪去呢。


    朱辭遠起身走到皇帝近前,拱手又行了一禮,眉眼顯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淺淡笑意,人也顯得儒雅了幾分,「父皇。」


    懷恩則起身侍立在一旁,一時起了好奇暫時放下心中的擔憂,偷偷瞧了眼朱辭遠。嘖,這祖宗還會笑呢,一到老爹麵前倒是副乖巧孝順的模樣。就是不知道這笑裏有幾分真意。鄭貴妃之所以這般跋扈,又是戕害皇子又是暗害皇子生母的,左不過都是這皇帝的縱容。魏氏被害擺明了是鄭貴妃的手筆,皇帝還是替她擋了群臣的口誅筆伐,包庇了她。再想想自己這些年在宮裏聽過的皇帝和鄭貴妃之間的淵源,想想真真是段孽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臥底嬌宦苟命指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思量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思量呀並收藏臥底嬌宦苟命指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