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了解陸連宸的。小孩兒人聰明, 性子又執拗, 除了某些方麵不怎麽開竅,韌性和資質其實都是超越常人的。


    他要做什麽事情, 一定會用各種方法去努力。


    事實上,就算是某些方麵,他也開始漸漸覺得, 陸連宸不會被蒙在鼓裏太久。


    「還有小半年。」柳蘭喻道。


    「我知道。」顧遠之垂下了眼, 看向了自己的床頭櫃。


    那是陸連宸今天在練習室遞給他的酸奶。


    是他以前常喝的牌子。


    自從那天他們談完, 對方在採訪的時候果真就聽了他的話,一個字都沒有再多提他。在他刻意與對方避嫌的時候也很配合。


    現在, 網上幾乎已經有了他們倆不和的流言。


    隻有他知道, 私下裏, 陸連宸還是沒有放棄。


    他不會刻意地打擾他,但是每天晚上,他都會堅持不懈地在他們上樓分別的時候小聲地告訴他「今天我也很喜歡你」。


    他們練習的時候很辛苦,對方平時就會買些小零食和水帶給大家。給他的是根據他的口味和習慣買好的。


    他依然穿得很好看,好看得哪怕是公司的staff路過都會多看他一眼,然後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悄悄給他塞吃的。


    如果陸連宸追的不是他……


    不。


    如果是其他人,根本不需要陸連宸去追。


    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顧遠之嘴上說著他知道,其實心裏很清楚,如果不是「不能讓他傷心」這根神經在他腦海中繃著,他早就妥協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隱約的一絲想法在他腦海中徘徊:


    我這樣一直拒絕他,他回到了係統,就真的會忘記我麽?


    他就……


    真的會像他期望的那樣……


    開心快樂麽?


    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快得幾乎抓不住,讓他不敢細想。


    柳蘭喻很快掛掉了電話,大約是怕他煩。顧遠之坐在床沿,想了想,站起身,還是打算去一趟作曲室。


    他近來失眠愈發頻繁,陸連宸至少還抱著能夠成功的希望,對於他來說,則是純粹的、毫無希望的折磨。


    ……半年。


    他想著那個銘刻於心的日子,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然後,他愣了愣。


    門外,剛剛準備敲門的陸連宸沒想到他會突然開門,也怔在了原地。


    *


    「……應該是壞了。」


    洗手間裏,身形挺拔的alpha手撐著洗手台下了凳子,扯了一張紙巾擦手。


    頭頂的燈依舊靜默著,昏暗的洗手間裏,隻有洗手台上安裝的鏡前燈散發出一點柔和的光,映出了alpha緊皺的眉頭。


    一旁抱著衣服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omega小聲地「嗯」了一聲。


    「那你會修麽?」他問。


    仿佛顧遠之在他眼裏無所不能。


    顧遠之:「……」


    他別過臉,避開了那雙澄澈的眼睛:「……不會。」


    「維修師傅明天可以上門。」他道,「你去別的房間洗吧。」


    「元棲哥剛剛接到電話又回家了,我不想打饒他。」omega小聲道,「聞弦哥和薛燃哥出去玩了。」


    「打他們電話。」alpha往外走,「就說借個浴室。」


    他頓了頓,「打聞弦,別打薛燃。」


    「……打不通。」


    alpha的腳步一頓,回過身,看向了omega。


    在某個瞬間,他幾乎要以為omega是故意的。可是身後的那雙眼睛無辜又幹淨,還帶著幾分忐忑,看著實在是有些可憐。


    「所以?」他問。


    他不可能讓陸連宸去他的房間洗,他想,對方應該很清楚地知道這件事。


    「……你能不能在我房間裏呆一會兒呀。」陸連宸小聲道,「我可以借著這個光洗,就是……我有點怕。」


    「我洗澡一直很快的。」他怕顧遠之不耐煩,趕緊補充,「一會兒就好。」


    怕什麽?


    顧遠之是最清楚這個答案的人。


    這句話幾乎讓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他們又回到了那個第二次見麵的雨夜,他站在房門口,看到了即將按電梯下樓的陸連宸。


    少頃,在omega殷切的期待下,他開了口:


    「行。」


    omega的眼睛亮了起來,急匆匆地跑出去,像是在拿其餘的衣服。


    等到人真的進了浴室,顧遠之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垂下了眼眸。


    陸連宸的房間風格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樣簡單。除了剛搬進來的時候本身就配好的家具裝飾,基本上什麽都沒有。衣櫃半敞著,擺著整齊的衣物,他掃了一眼,看到了一些衣服上還沒去掉的標籤。


    他沉默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又聞到了空氣裏淡淡的清香。


    陸連宸沒有噴香水的習慣,omega本身就自帶信息素,平日裏,隻要靠近,就可以聞到他身上小橘子清甜的香氣。


    耳邊是若有似無的水聲,鼻尖是逃不開的香氣,顧遠之有些心浮氣躁。


    他鬆了鬆領子,突然有些後悔答應了陸連宸。


    ……還是心軟。


    他閉了閉眼,看了眼表,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


    還沒好麽?


    洗手間水聲已經停了,卻遲遲沒有動靜,他皺了皺眉,站起身走到洗手間門口,突然聽到了裏麵小聲的驚呼,隨後,就是身體與堅硬的台麵相觸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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