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南邊也危在旦夕,聯大再度西遷,目的地是隨省。


    隨地遙遠,路途艱難,但為了念書,全體教職工同學生都要往隨省去。


    那時,女學生為了過關,繞好幾個省,分幾波走陸路渡船,才到達隨省。男生也有如此的,當然,更有一部分主動組成旅行隊,打算靠腳走到隨省。


    胡聲膽子大,主動要求做帶隊人,夜晚放哨時,打死過一頭野狼,別人便叫他胡大膽。


    他是真的大膽,平日轟炸來了,關由思怕死,跑得最快,他總嘲笑他說:「飛機隻是來隨逛一下,又炸不到我們,跑什麽跑哦你。」


    敵寇也知道這批學生的重要性,時不時派飛機轟炸,可惜位置總是不準。


    因此最開始時,警報響了,每人都立刻丟下手裏的事情或東西,著急忙慌去坑洞裏躲著。


    時間久了,他們察覺這炸彈落不準,便學會慢悠悠的收拾好書本,再拿好黑板去坑洞下寫寫作業和聽課了。


    關由思膽子是真的小,他家裏還有父親送他來讀書,總是同他說要記得保全性命,成績不重要。這句話他深深記在心裏。


    警報還在滴溜溜的刺耳的拉,關由思背著包一路衝進雨裏,眼睛被雨淋的全然看不清,


    他想著四周都有坑洞道,便隨意找了個方向衝過去。


    隨省的地勢起伏較大,沙地很多,四周的坑洞最開始是天然的,後來為了躲避轟炸,聯大的學生自己挖通了,每個坑道裏都寬寬闊闊,岩石遮蔽飛機的視線,四周長著的野草灌木更是天然的掩護體。


    關由思眯著眼跑的氣喘籲籲,看到前麵的下坡,知道是坑道到了,心裏才舒了一口氣。


    他一鼓作氣衝過去,誰料,泥地穿著布鞋仍打了滑,一下子在地上滾出去好遠,撞進了土坳裏。


    劇痛無比,腳崴了,這可真倒黴,好在泥地沒有石頭,關由思腦子閃過許多念頭,身體卻第一時間抱住了背包,他的作業還在裏麵。


    警報聲還在響,刺耳無比,關由思拖著腿往坑壁的凹陷裏躲,誰知,剛坐進去,一塊土就塌下來,落進了他眼裏口裏。


    「呸呸。」他急忙吐出泥沙,又伸出頭拿雨水沖洗眼睛,突然,他看到了一扇雕花的大門。


    在這泥坳之中,顯得尤為幹淨,格格不入。


    怎麽會有人,將房子蓋在這裏?他心裏懷疑,單腳伴著泥水跳到那扇門前,坐看看右看看,竟是徽省的建築風格,和他家鄉一模一樣的大門,他是在做夢嗎?


    關由思突然想起來那些神異鬼怪的故事,還有陶潛的桃花源故事,更害怕了。


    他身子抖了抖,直直的瞪著大門,卻沒料到一個站不穩,撞開了門。


    身下壓著暗朱色的草編地鋪,麵前是開闊敞亮的廳堂,木雕隔十幾米相隔,他看到最近的那家門匾上寫著,「平價果蔬店」,賣貨的,意識到這個,關由思鬆了一口氣。


    又奇怪,怎麽這裏哪個大戶修了棟樓,竟然在這裏賣貨,還是說他已經跑了很遠,這地方他之前根本不知道。


    他在門前的架子上拿了毛巾,把自己擦幹淨,以免泥沙弄髒了地。


    -


    他往前走,擺在廳堂的大櫃子後沒有人,大櫃子後是一個是十人合抱木質圓柱,他往大櫃子表麵一瞧,嚇了一跳。


    有個發光的玻璃,玻璃上還有楷書,寫著幾排字,一行是「樓層導覽」(樓層導覽),一行是「積分充值」(積分充值)。


    這是洋貨不曾?


    關由思從來沒看到過這些,也沒聽他人說過,他隨便戳了一個,嚇了一跳,因為那些字消失了,出現了另外幾行。


    從左到右的字體,寫著一層,二層。


    一層旁邊寫著「平價果蔬店」「平價藥店」「平價生鮮店」,二層寫著「電影院」,「書店」。


    這個他看懂了。


    平價果蔬店就在眼前,他抱著背包,來回地望,又看了看位於廳堂右邊的樓梯,說實話,他很想去書店看看。


    聯大所處之地不比京城,書局裏的書更新的慢,幾乎沒什麽新書可讀,城裏又和聯大相距甚遠,去一趟要走三個小時的路,大熱天車還容易拋錨,坐牛車去,就是一天功夫,課也沒得上了。


    課本又是稀缺資源,課本太貴,要幾個大洋,買得起的人少,隻有去圖書館裏找,但幾百人都用一本教材,常常無法學習。


    隻能靠借別人的手抄本,今次的機械理論他學的不好,作業總是磕磕盼盼,要是有書看,那會方便許多。


    他猶豫的功夫,已經雙手拎著濕噠噠的布鞋,站到了書店門口。


    伸頭探腦往裏麵看,這裏不像個書店,倒像個自習室。


    成排的凳子桌子,比聯大破舊長凳和木箱子油桶堆起來的圖書館要整潔幾百倍,像大戶人家的裝設,和京城的近乎相比了。


    不過,他仍疑心自己來錯了地方,因為這裏一本書也沒有,這不是書店嗎?


    關由思左右看了看,他叫了幾聲,「有人嗎?」


    實木的家具,石頭的牆,他的話被悶在裏麵迴蕩,然而沒有人理他,他看著明亮的電燈和寬闊的書桌,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坐上去。


    這裏寫作業,靈感和智慧一定能充滿腦袋,剛坐下,挪開竹編桌墊,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發光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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