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姝百無聊賴觀賞著台上的歌舞表演,她的席位居於高處,視野是極好的,可以將下頭景象一覽無餘。


    伊蓮娜站在她身後,找機會辨別叛黨的領頭——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雖然她的容貌做過特殊處理,加上近十六年過去,那人大抵是認不出伊蓮娜的。


    隻是以奴僕的身份,貿然直視大臣們實在不合禮儀。


    她隻能一觸即離,因而進度緩慢。


    但一旦找出幕後之人,就能破除敵在暗我在明的窘境。


    嫌疑最大的,就是手握權柄的幾位重臣。


    沈清姝撚起桌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似有若無掃過席位前排的幾名大臣。


    宴會進行到一半,一名大臣獻上珍貴新奇的賀禮,惹得皇後娘娘鳳顏大悅,連連賞賜了不少東西。


    趁著宮女們呈上賞賜的功夫,伊蓮娜附在沈清姝耳後,「沒找到。」


    沈清姝不敢置信。


    伊蓮娜又補充道,「我反覆確認過,的確沒有。」


    「這些人當中沒有人符合當年他。」


    沈清姝無意識飲盡杯中酒水,辛辣刺激的感受令她驟然冷靜下來,「也許那個男人隱藏在幕後。」


    隻是這個答案難以說服伊蓮娜,就連沈清姝自己都不大相信。


    當年男人戴著麵具出現在西域王宮內,說明他的身份必然不凡,甚至就連西域人都可能認出他的身份。況且叛黨首領如此狠厲孤傲的脾性,當真甘願把權力交到別人手中?


    沈清姝前世卷進權力漩渦,太了解這些為了權勢不折手段的狼子野心之輩。


    沈清姝思緒千迴百轉,怎麽也捋不通順。她總覺著自己離真相很近了,可是總有一個關鍵點想不明白,索性借著醉酒的由頭出去散心。


    皇後點頭準許。


    就在她領著伊蓮娜走後,輪到上菜的宮女恭敬地躬著身子,端上來一碟精緻的糕點。


    看到沈清姝案幾上的酒壺空了,她畢恭畢敬地將酒壺灌滿——


    沒有人覺得不對勁,畢竟沈清姝方才抓著酒杯酒壺把玩許久。


    也就沒有人注意到,宮女的指尖有白色粉末抖落。


    她眼見著酒壺灌滿,垂著的頭勾起詭異的弧度,又沒入其他上菜宮女行列。


    *


    沈清姝的確有了醉意,從那雙微微泛著水意的桃花眸可以輕易看出。眼尾一抹胭紅,襯得她愈加殊色過人,有幾分醉酒後的媚意。


    她整個人醺醺然抵著假山,半闔著眸子,「沒想到他居然不在裏麵。」


    那副模樣實在太惹人犯罪,伊蓮娜欣賞著美人微醺圖,語氣惋惜,「可惜謝公子不在。」


    沈清姝剛想接話。


    假山後頭忽然傳來隱秘的談話聲。


    「阿遷。」


    是沈清瑤的聲音,沈清瑤驚訝,容遷竟然也在這裏。


    「阿遷,你不要生氣了。」沈清瑤的嗓音軟軟的,又染著幾分哭腔,聽起來著實可憐兮兮,「我下次不會再胡亂猜測了。」


    「唉。」


    假山後傳來一道嘆息,容遷似是無奈,半是哄人的腔調,「清瑤,你怎麽會認為我與長公主殿下有關係呢?」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這前未婚夫還挺會哄人的。」伊蓮娜壓低聲音,「你怎麽就瞧上了謝公子那塊木頭?不如跟我去西域,我們西域的兒郎可有趣得緊。」


    沈清姝睨著她,好在那兩人已經說完話離開了。


    走之前沈清姝隱隱約約聽到,「你托我辦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容遷托沈清瑤做了什麽?


    沈清姝起了些興致。


    「王姬當真是盛情難卻。」謝斯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他瞥見沈清姝微醺的神色,清秀的眉頭蹙起,抬袖撫摸她額頭,「怎麽喝這麽多?」


    假山後的位置不大,謝斯年靠過來,伊蓮娜隻能挪開。


    他撩起沈清姝散落的鬢髮,別在耳後。


    沈清姝注視著青年精緻冷漠的眉眼,他的眉眼瞧不出情緒,動作卻是極其溫柔。


    她回想起剛把謝斯年撿回山寨的情景。那個時候他們隻要稍微靠近些,謝斯年就會別扭。明明是仙人般出塵的人兒,偏生連白皙的耳垂都一點點染上紅色,連帶著身體僵硬。


    話說得也生硬無情。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嗎?」沈清姝問得不明不白,謝斯年卻聽懂了。


    他沒有答話。


    實際上少年時的他遠比現在難以相處,孤僻冷漠而多疑。


    他從一出生開始就群狼環伺,周遭是數不清的算計。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先帝的長子。他註定在泥濘裏掙紮,走在永夜裏的人,是看不到漫漫天光的。


    沈清姝的出現於他而言,是僅可握住的、不可打擾的星光。


    隻能短暫地流逝在他的生命裏。


    所以前世沈清姝失去記憶後從未打擾。


    慧明大師將沈清姝帶回寺廟的時候,謝斯年看著馬車上走下來一個軟軟糯糯的漂亮糰子。她眉眼稚嫩而孱弱,可以看出沒有康健的身體,嬌小的身軀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


    可那雙濕潤的眼眸卻是倔強而不屈的,像是初春的嫩芽,又像是烙印般刻在了謝斯年的心尖。嬌嫩的桃花瓣旋落至小姑娘發包上,飄旋著拂過謝斯年的衣襟。


    好似鑽入他心口,引發一陣陣奇異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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