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知,母親、還有夫君,他們情況如何?


    徐徽鐸巡完一圈回來,剛好聽見敏心的自言自語,便出聲安慰她:「姐姐放心,家裏大伯二伯和幾位哥哥都在,母親應該無恙。至於姐夫,他既然是被皇上召入宮講經,在九重宮闕之中,想必也不會有事。」


    敏心望著他冒著青茬短髭的下巴,在心裏嘆了口氣。傻兄弟啊,倘若譽王起兵圍城,那固若金湯的宮城,卻成了黃金牢籠了。


    隻是這話她既不能說出口,連想法也不能輕易表露。畢竟她隻是一個長在深閨、如今為人婦的普通女子而已。


    她如今隻能祈禱,願王師早日來援、盼今上耳明體健,能早做決斷,以解眼前困局。


    這一場動亂起先嚇破了一幹人的膽子,但燕京民眾沒想到的是,卻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在身著緇衣鐵甲的兵士圍城兩日後,就有擎著赤旗的援軍一舉破開了城門,直入宮城,生擒了譽王,救萬民於水火。


    從八月十五中秋節叛軍悄無聲息地入城起,到雍王大張旗鼓、勢如破竹的破開城門、打開宮門,不多不少,正好十日。


    這十日裏有多少家庭在這場猝不及防的動亂裏破碎,又有多少冤魂命喪刀下——敏心都不知道。


    她隻知曉,支撐她在這十天裏殫精竭慮、目不交睫地謀劃和坐鎮,不隻是為了保幼弟婆母以及腹中孩兒的安康,而是有一股精神氣支撐著她——為了和他再次相見。


    宮城圍軍被撤後,這個龐大帝國的核心終於開始運作了,一道道政令從大胤樞紐中發出,經由四通八達的驛站發往全國各地。


    很快,關於這場忤逆叛亂的最終決斷終於經由皇帝之手落下句點,詔書風一般瞬間傳遍了整座燕京——


    皇次子明夙,褫奪爵位,廢為庶人,發往皇陵守墓;皇後謝氏,愧於其子所為,三尺白綾自縊於宮中,皇帝諒其悔過,特許以九品常在之禮落葬;謝氏滿門抄家收監……另有牽扯進此事的大小官員無數。


    這些敏心雖聽過,卻都是入耳皆忘,她隻關心,皇城解禁好幾日了,那入宮筵講的幾位講師,何時能歸來?


    江氏來看望女兒,見敏心日漸消瘦,肚子又一日日大起來,女婿卻依然沒有蹤影,心下暗自嘆息了幾句,卻也隻能強打著精神安慰她。


    她在陸府住下,每日端了或是燕窩或是補湯,苦勸女兒多用幾口,敏心卻實在沒有胃口,便是強行吃了下去,沒過多久也會吐出來。直看得陸太太和江氏是心慌不已。


    這日又是和往常一樣,陸太太取了人參交給廚房熬了人參雞湯,江氏端了湯碗到敏心麵前,敏心乍一聞見雞湯的腥味就要作嘔,滿屋子人頓時忙了起來,拿痰盂的拿痰盂,取帕子的取帕子,倒水的倒水,連那滿臉鬍髭的男子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他走到敏心床前,望著眼前瘦得隻剩下薄薄一片的女子,淚如雨下,他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宛娘。」


    「哐當」一聲,秋雁手裏的銅盆掉在了地上,水濺了一地都是,然後是一聲清脆瓷響,這回事江氏手裏的湯碗跌了個粉碎。


    敏心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猶自說著話:「娘……我怎麽好像,好像聽到他在叫我,我莫不是又在做夢罷?」


    江氏轉悲為喜,流著淚道:「我的兒,這回你沒聽錯。是女婿回來了!」


    敏心聞言,努力地睜大眼睛,正好看到陸暢湊到她麵前的頭顱:滿臉鬍鬚,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清理過了,頭髮雖束著,但是能明顯看出短了一截,而他顯然也瘦了,唯有一雙晨星般的眼睛,依舊明亮,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敏心驚叫一聲,支撐著就要坐起來,動作才到一半,就被陸暢深深地抱在懷裏。


    二人且泣且笑,看得一旁江氏、秋雁、林媽媽等人也都笑著笑著落下淚來。


    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感受著懷抱的寬厚臂膀,敏心喃喃道:「是你,你回來了……」


    「是我,宛娘,我在……」


    她噙著淚笑了:「幸好,我還能再見到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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