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貪婪的記者和通訊員都無意責難死者,特別是成為無動機連續殺人案被害者的可憐少女。


    剪刀男是殘酷的殺人魔,被殺的少女就應該是純潔無垢的存在。


    但我未能如願殺掉樽宮由紀子,藉由找出殺害她的真兇的名義,我挖掘出了她的過去。


    我心想,我到底在幹什麽啊。還是忘掉樽宮由紀子算了,誰殺了她與我無關。我打算把她埋葬在那個電視上家庭劇般的空想裏。


    但隔天的星期五,我趁午休時出了冰室川出版社,用公用電話給葉櫻高中打了個電話,告知對方我是《秘密周刊》的記者,希望採訪岩左邦馬老師。


    「除了已經說過的那些,我沒有別的好說了。」電話裏的岩左口氣十分不悅,聲音比我想像得更年輕。


    「樽宮同學晚上七點左右離開學校,我在校門附近見過她。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聽起來岩左是在案發當天目擊過樽宮由紀子。被警察和媒體反覆問個沒完,想必感覺相當厭煩。我也作為遺體發現者接受過問話,很明白他的感受。


    「我想問的不是目擊情報的事。」我向岩左說。


    「那你想問什麽?」


    「關於樽宮由紀子的事情。老師和樽宮同學關係很親密吧?」


    岩左一時語塞。


    「你在說什麽啊?」他像是打算裝糊塗,但聲音壓低了,可能是怕被教員室的同事聽到。


    「因為在調查樽宮由紀子同學的事情,很想採訪老師,明天來學校拜訪可以嗎?」


    「不,在學校不方便。」岩左慌忙說。


    我跟岩左約定明天周六中午兩點,在武藏小杉車站見麵。


    岩左住在東橫線沿線。我在心裏記下了這一點。


    我掛了電話,吃過午飯,回到編輯部。


    從周一以後,岡島部長便沒再提過正式社員的事,或許是在等待我的答覆。


    與岩左約好的十一月二十九日周六這天,我利落地打掃完十天忙亂告一段落的編輯部,上午便下了班。


    我先回了趟公寓,在中午兩點十分前抵達東橫線武藏小杉站。我把當作暗號的《秘密周刊》醒目地夾在腋下,出了檢票口。


    「你就是記者吧?」一個穿著牛仔褲和防風外套,約三十來歲的男子朝我走來。


    我打量著他的麵孔,很遺憾,他不是在快餐店和樽宮由紀子見麵的男子。


    因為有一個古代武士般古色古香的名字,又是體育教師,我想像中的岩左邦馬是個肌肉發達的大塊頭,但眼前的這個男子身材瘦削,相貌和善,髮長及頸,三角臉上戴著黑框眼鏡,看模樣與其說是教體育,倒不如說更適合教數學或地理。


    我和岩左一起從車站走上馬路。


    武藏小杉站旁邊也有供電設施。我記起了小西美菜,忽地想到,說不定她也有與我的幻想迥異的私生活。


    岩左帶我去了車站附近一家甜甜圈店,女店員身穿紅袖上鑲著綠兜的製服,站在櫃檯前笑臉相迎。


    店裏的裝飾是復古的美式風格,播放著英語電台節目。我對電台主持人把珍妮特.傑克遜的《miss you much》說成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總覺得有點牴觸,但店裏的咖啡濃得恰到好處,令人高興。


    「你參加了由紀子的葬禮了啊。」剛在裏麵的桌席坐下,岩左便盯著我如此說,對我遞過去的名片和《秘密周刊》毫不關心。「那也是去採訪嗎?」


    我含糊地點點頭。看來岩左也出席了樽宮由紀子的告別儀式,隻是我完全沒注意到。


    「你想問我什麽?」


    「樽宮由紀子同學的事。」我說著,從挎包裏拿出小型錄音機。岩左馬上說不能錄音,我把錄音機放回包裏:「你和樽宮同學關係很親密吧。」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聽來的,」岩左雙拳緊握:「但如果報導這種無聊的謠傳,我會提出侵害名譽的控訴。」


    「我隻聽說你和樽宮同學有肉體關係,別的就不清楚了。」


    「那是無聊的風言風語。」


    「是這樣嗎?你剛才說過『由紀子的葬禮』,都能直呼其名了,應該是很親密嘛。」


    「你說什麽都想報導嗎?」岩左嘲笑說。「了不得的新聞啊,剪刀男的被害者跟高中體育教師有一腿——你是想這麽寫吧?一心就想揭露被害的由紀子的事,說到你們媒體,簡直全是鬣狗一樣的傢夥。」


    這句話喚起了我的記憶。岩左就是樽宮由紀子出殯時斥責門外虎視眈眈的相機陣容的男子,當時他神情裏的憎恨就如同悲傷一樣深刻,那份感情大概是真實的。


    我不認為是岩左殺了樽宮由紀子。


    「你吸菸嗎?」我為了慎重起見,姑且問問看。


    岩左搖搖頭,一副不明白我為何要問這個問題的表情。我亮出帶去的氣體打火機,他也毫無反應,答說自己不抽菸所以不帶打火機。


    我在心裏嘆氣。不過,從他那裏可以弄到些情報。


    「我不準備報導,隻是關於樽宮同學的事,希望能聽聽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


    「聽說她和眾多男性交往並伴有肉體關係,對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由紀子她渴望父愛。」岩左當即回答。仿佛早在樽宮由紀子被殺之前,很可能從兩人關係結束時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最終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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