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淘氣,從侯府出來之前,也是正經學過插花的,雖不成器,到底還能看。


    裴屹舟欣賞了一回,臘梅花朵疏落、濃香遠溢,在肅殺的冬日裏極具觀賞性。可惜他們南屏縣城裏種植甚少,要去到較遠的法照鄉,才有極好的,也不知靈萱是哪裏折回來的。


    他贊靈萱道:「想不到你平日裏調皮,薰香、刺繡這些閨閣小姐做的事兒一樣不愛,這幾枝臘梅插得倒是好。」


    靈萱嘴裏嚼著糖呢,也不屑攬功,大喇喇道:「嗐,哪裏是我插得好,是這些臘梅枝選得好。哥哥你看嘛,花苞朵朵都是好的,枝幹錯落不齊,我就隨便拿了個罐子,往裏麵一放,就美得很了。」


    裴屹舟細細看了一回,果然靈萱插瓶時未作思索,是亂塞一氣的。他便又問她是哪裏折來的。


    靈萱道:「哪裏是我折的,哥哥,這幾天你早出晚歸的不知道,曉珠姐姐遇上了她以前在沈家的故人,叫什麽章的,他是個花匠,這些臘梅便是他送的。前些日子,還送過什麽杜鵑、墨蘭的呢。」


    靈萱年紀小,也不懂他們大人之間那些變幻莫測的情愫,一門心思在玩兒上麵。一麵說著,抱起插好了臘梅的陶罐就四處亂竄,一會子擺在牆角根兒,一會子擺在院門口的石階上,還自言自語道:「往哪裏放呢?」


    裴屹舟頓了一頓,麵上到底還是不動聲色,提醒她道:「人家送給曉珠的東西,自然該她來決定,怎麽你先玩了起來。」


    靈萱「哼」了一聲,把小嘴兒一噘:「曉珠姐姐說了不要那花,他非要來送,曉珠姐姐沒辦法,便說給我了。」


    她竟不要?


    裴屹舟心中奇怪,對著小妹妹,差點兒就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靈萱又道:「哥哥,臘梅這般香,不若放在你屋子裏吧。你身上染得香了些,也早些給我娶個嫂嫂回來。」她一番擠眉弄眼地胡唚,說完了就跑,也知道跑得晚了,下場該是如何。


    裴屹舟冷冷一眼,伸手要去逮她辮子,讓她魚兒一般哧溜滑走了。而那罐臘梅,最終還是擺在了牆根兒邊,在接下來的冷寂寒夜裏,默默散著幽香。


    *


    阿章做花卉生意,成天在外麵亂跑。但一到了南屏縣城,總是打著見曉珠這個老朋友的旗號往裴家跑,昨日送了緞子,今日送了臘梅,明日又在哪個地方見了什麽水粉胭脂,也要給曉珠帶一盒。


    秦嬤嬤冷眼瞧了幾次,阿章雖然長得粗獷了些,不僅實在可靠、溫柔體貼,還是曉珠的老熟人,彼此知根知底的。


    秦嬤嬤絕了以往的那些心思,便打心眼兒裏對曉珠好了,希望她找個忠厚之人託付終生。她原計劃,等一兩年,曉珠生意做起來,她去找媒婆相看,曉珠有了底氣、有了本錢,身份總強過在她家做一個廚娘,也更容易找到好的。


    如今,既然阿章出現了,又明擺擺地對曉珠有意思,她便準備把這個紅人當了。


    這天晚上,秦嬤嬤專等曉珠收了攤子,從東市回來,將她拉到自己屋子裏,推心置腹了一番。


    曉珠也知道,秦嬤嬤是對她好才會說這些,卻道:「嬤嬤有心了,阿章哥哥是很好的,我卻不打算嫁了。」


    秦嬤嬤大吃一驚,她怎麽記得,這小妮子以前總是阿章哥哥長、阿章哥哥短的。她聽了,以為那阿章會是何等英俊瀟灑之人,大約也與自己少爺差不多咯,哪曾想就是一個滿麵鬍子的粗獷漢子。


    但後來又覺得,阿章人長得雖糙了些,人還是不錯的,又以為曉珠定是恨嫁恨得不得了,才來順水推舟,把紅人當了,哪知道,她是這樣想的。


    曉珠道:「以前那些,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亂說的。我那時初聞沈家真相,一時間萬念俱灰,隻有把以往的故人拿出來做個念想,不然哪裏熬得過去?」


    「後來日子一久,我自己走出來了,便也知道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半點心思也沒花在那上麵。」


    秦嬤嬤道:「那有什麽?莫說你與他多少有些舊情,便是沒有,阿章這人也是可靠的呀。咱們女人,求的也不多,不過是個對外撐得起場麵、對內知冷知熱就行,且阿章做生意,手裏還有些小銀子,豈不美哉?」


    曉珠低下頭,溫婉一笑:「實不相瞞,嬤嬤說這些話,飲子鋪的曲娘子也是這樣勸我的,的確也是有理。但嬤嬤有所不知,阿章哥哥的母親曹氏,年輕時候便很有名的。」


    「當年阿章之父尚在,為著這位曹氏,阿娘都怕我過去受委屈,這才遲疑了一陣子。後來阿章一家就不見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如今,我細細想過了,隻要我的鋪子開起來,自己一個人倒還自在些。」


    曉珠雖然說得委婉,秦嬤嬤已是懂了。


    女子嫁人,要看郎君如何,更要看婆婆如何,因男人總要在外打拚,新婦嫁過去,與婆婆才是相處最久的。


    若遇上是兇狠難相與的,任你錦繡肚腸、玲瓏心竅,甚至是武藝十八班,一個「孝」字壓過來,也一輩子喘不過氣來。


    別的不說,當年,年輕的永興侯爵父喪剛滿三年,就來求娶她家小姐林沁雪,說早已心甚悅之。小姐原也想與他好好過日子的,兩個人站在一塊兒,誰人不說是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可侯爺有位守寡的公主母親,不喜新婦活潑靈動,想盡了法子來阻撓他們夫妻。自己小姐又是個爽朗疏淡的性子,與那些宮裏出來的陰招損事一概不懂,天長日久的,真與侯爺生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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