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出去是為了喝水。


    但這並不重要,她現在奇怪的是,此刻望著一片昏暗時,自己眼前才浮現起電腦上看到的差評。


    一字一句,連標點符號都記得清楚。


    她好像知道了,他為什麽寫不出歌來。


    喉裏的幹意像無邊無際的沙漠,光是遠遠地思考著就覺得不能越過去,一切幹燥無望得連一口氣也難以咽下去。


    她太懂那種不安和自我懷疑。


    躺在床上的四肢疲軟,她像被所有焦慮擔憂烤熟的蝦米,深深的無力。


    -


    第二天吃早餐時。


    紀安宇望著左右兩人睜不開的眼,黑眼圈明顯,忍不住笑著輕靠在椅背上,「你們倆昨晚背著我們又吃了一輪?」


    聞聲掀起眼皮看向對麵,鬱昱言很輕易就捕捉到了他們兩個人臉上不自然的微表情,沒多說什麽,隻是懶懶地抬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牛奶。


    「沒有。」


    「怎麽可能。」兩個人反駁得快。


    看來確實有事。


    不動聲色地環視了大廳一周,鬱昱言的視線輕輕落在某個地方,平淡啟唇,「陽台的門沒關好。」


    最先循聲扭頭看過去的人是江逸齊,幾乎是剛聽到就本能地轉身了。


    回憶了會兒才記起昨晚大家分開後是自己關的門,紀安宇直起身子,跟著旁邊明顯反應過度的人一起望向陽台,牽起抹笑漫不經心道,「應該是我沒注意。」


    他們心知肚明,但都沒戳破。


    握緊玻璃杯的手指鬆開了些,溫可芯默默在心底吐了口氣。


    盯著她指甲蓋上因為緊張用勁而泛起的白月牙慢慢淡去,鬱昱言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後依舊是紀安宇先打破了現在稍微有些不自在的氛圍,提起昨天問過的正事,真誠地說了句,「新歌你想怎麽寫都可以的。」


    「不管你怎麽安排我們都會盡力配合你的,之前不是你不是說想寫part讓我們唱嗎……」


    一直沒吭聲的人聽到這句話才抬頭,眼底終於提起了幾點光亮,「可以嗎?」


    把話裏沒舉完的例子咽了下去,紀安宇點頭,喉結滾動,「我可以。」


    坐得挺直的鬱昱言臉上表情未變,輕點了下頭,淡然認真地應了聲嗯。


    接著是一道有些弱弱的溫軟聲音,「我也可以。」


    屋裏挺安靜的,大家都聽得清晰,下意識將視線望了過去。


    感受到他們的目光,溫可芯把手垂下桌麵,規規矩矩地搭在膝蓋上。擔心自己剛才說得小聲聽不清楚,在桌下纏絞手指又硬著頭皮再說了一遍,「我也可以的。」


    大概是剛才已經說了一次,所以現在開口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麽難,因為態度堅定語氣裏也多了幾分底氣。


    上次江逸齊提出這個想法時他們三個明明都一口回絕了,尤其是溫可芯,渾身都寫滿了拒絕,依舊焦慮害怕,不敢再往外踏出一步。


    他一直以為能讓現在「微社恐」的她幫忙伴奏已經夠不可思議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能直接同意在台上唱歌。


    因為太過意外,他的心底一時間湧現出特別多複雜又熾熱激動的情緒,江逸齊不由得睜圓了眼。


    視線中心的溫可芯沒抬眼看他們,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現在是不是像之前要解釋自己為什麽不想上台一樣,他們也在等一個她為什麽突然改變想法的理由?她胡亂想著,抿直唇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些本該都是很尋常的事,可對她來說好像每個決定都很奇怪,不敢上台也是、突然勇敢也是,全都需要解釋說明,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合情合理地去做。


    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老實說,其實她到現在也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麽總是對未知的事感到擔憂害怕。


    短暫的時間裏,思緒飛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但她知道,這大概是踏出舒適圈第一步必經的感受。


    會不斷懷疑一切,不斷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不斷確定這樣是不是對的。


    索性不再多想,溫可芯回神,讓自己抬眼,打算啟唇說些什麽。和旁邊的紀安宇對視上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眼底對她更多的不是好奇,而是某種像肯定或者鼓勵的眼神。


    錯開眼,她看到了江逸齊眸底的感謝,鬱昱言眼底的贊同。


    他們並沒有開口問她為什麽,而是用無聲的眼神告訴她,這樣做很好。


    不安絞弄著的手指解開,她心底積鬱的擔憂全都真正散去。


    因為這個世界不是她想像的那個充滿質問和評判的世界,所有事情的發展、所有別人的眼光看法也不是她擔心的那樣。


    她不需要告訴別人為什麽,隻要自己能下定決心邁出這一步就好。


    自己是自己,別人是別人,外界是外界。一切都是隔著玻璃被分開的,太在意外界的她從來沒能做真正的她,而是一直被鎖在幻想擔憂裏的膽小者,扮演著自以為該做的角色。


    自己定義了外界,卻總覺得是外界束縛了自己。


    有人說過,成長是一瞬間的事。


    她隱隱覺得,屬於她的那個瞬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降臨了。


    本意是想幫江逸齊什麽,最後卻「解救」了自己。


    溫可芯終於看見了豎在身邊的是玻璃,而不是鏡子。她不該為了別人的眼光而生活,而該為最真實的自我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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