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彎要消失在他們視線裏的時候,我又回了一下頭。


    早早在表姐的懷裏扭著身體,表姐用力的抱著他。


    他在哭。


    蓄著的淚水終於掛在了睫毛上。


    猛然覺得表姐也很可憐。每年我都要來幾次,每次在我離開後,她都要麵對這樣的早早,她是不是會有點嫉妒?嫉妒我們血脈裏本能的母子親情。


    也許我錯了,早早已是她的孩子,我不該這樣頻繁的出現在他們母子之間。


    無意中,是不是我在和她搶著早早。


    隻是她從未流露過這種情緒。


    剛才她的眼淚,或許是由於這種難以言表的無奈和傷心。


    她不會捨得把孩子還給我,也知道我不敢要,所以,她哭了。


    是這樣的吧。


    表姐。


    以後,是不是我該減少來上海的次數了?


    一次和平常一樣的離別,卻是未曾預料到的。


    這樣的傷心。


    飛機上,東霖一直看著手機裏的照片。


    「總覺得這小傢夥很麵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說著。


    我靠在椅背上,默默不語。


    我知道他在哪見過。就在他書房的相冊裏,那裏有他小時候的照片,我曾經看見過。


    他沒有懷疑早早的身世。


    也是,誰會懷疑一個正常家庭的孩子會和自己有關係呢?即使很像。這並不是他大意,隻是常理麻痹了他的視線而已。如果我是個單親媽媽,那麽他可能很快就會聯想到自己,但現在卻不是這種情況。早早有父母,而且很幸福。


    我們回了a市。


    東霖變得很忙,經常出差。他們公司的業務已經拓展到外省,鄧雲鶴被躺在床上的母親和年幼的孩子羈絆住,不能長時間離開a市,所以外地的任務,基本就落在了東霖的身上。他盡量一個禮拜抽空回來見我一次,但有時實在走不脫,就隻能在電話裏聊寄相思。


    我隔兩三天去他公寓一次,替他掃掃屋裏的炎塵,給小蔥澆一下水,有時天色暗了,就住在他那。


    那天深夜又接到他的電話,當時我正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枕上飄著淡淡的男子氣息,我眯著眼,被它包裹著。


    「我在你家。」我告訴他。


    「我又不在家,你去了也是白去……要不要到我這裏來?」他忽然說。


    我怔一下:「才補過長假,老總不會放人的。」


    三月和四月,是銷售的淡季,但是商場卻往往趁這個時間調整櫃檯,一些銷售不佳的廠家要清退,而一些新廠家卻要進駐,因此我們反倒更請不了假。


    「要不你辭職算了,我們結婚,以後我負責養你。」頓了下,他又補了三個字,「一輩子。」


    子夜十二點,天地混沌,洪荒未開,這個世界已然失了音,萬籟俱靜中,唯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他說。


    我們結婚,以後我負責養你。


    一輩子。


    感覺心仍然在跳,但卻漏了幾拍。這樣的話,終於,我也聽見了。


    「為什麽不說話?」電話裏,他問著。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我不想回到古代,我要自己養活自己。」


    他停了幾秒:「那我雇用你,反正我這也要請員工。」


    「那是變相包養,我不要。」


    「那你包養我,我們結婚吧。」他又說。


    手機在耳邊變得很燙,通話久了,真的產生了熱能。


    我沒做聲。


    「結婚以後,立即生一個像早早那樣的孩子,這樣,你就不用總是去看別人的孩子了。」


    我說不出話。


    是你跟我的孩子,不是別人的孩子,我在心裏說著。


    從上海回來以後,其實我已經不再避孕。表姐的眼淚,使我認識到不能再那樣和她去搶早早,而對早早而言,也需要一個單純的成長環境。也許最能安慰和解脫我的方法,就是再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這樣,不但表姐會安心,是不是我也可以緩解一點對早早的思念。


    「喂!」電話裏,東霖還在叫著我。


    「我在。」我輕聲的回答。


    「有沒有聽見我剛剛說的話?」


    「嗯。」


    「到底是聽見還是沒聽見?」


    「……聽見了。」


    「那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等我忙過這幾個月,下半年我們就抽空結婚吧。」


    那天夜裏我就做夢,夢見自己踩著雲彩,東霖在前方伸著手等我。不知為什麽畫麵一轉卻變成了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我聽見紫霞在說:


    「……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著……這結局……」


    無緣無故的,我就醒了。


    睜開眼,一室幽暗,隻有一點清淺的白光從紗簾縫隙裏偷著進來,有點像月光,又有點像黎明到來時的一抹白,我有點恍惚,分不明白,隻知道,自己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電影看多了,也許真的是無益的,它會混淆你的視聽,讓你不自覺的置身其中,產生遊離於真實之外的幻覺。


    因此才有這個夢吧。


    莎莎真的和我斷絕了來往。不光是我,連東霖她也不見了。從上海回來以後,東霖曾試圖聯繫她,想親口向她解釋一下我們倆的事,但她卻連電話都不接。


    「也許,這樣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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