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我問他是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說是。然後我要了他的電話,也把自己的電話給了他。」


    我隻是聽著,話筒裏靜悄悄的,她忽然又叫我一聲:「陳玉。」


    我「嗯」一聲。


    她聲音沙沙的,像說了許久的話,喉嚨已幹啞,終於說出那句最想說的:「我想把東霖追回來,我剛一看見他就決定了,你會支持我吧。」


    仿佛周圍成了真空,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失了聲,唯有莎莎的聲音在我耳邊盤旋,她說,我想把東霖追回來,你會支持我吧。


    「當然。」我聽見自己在說,仿佛這是最自然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結果,隻是發生了罷了。我不應該錯愕,也無權利吃驚,即使它來得這樣的快。


    放下電話,我看向謝豐,他兩眼沉沉的望著我。


    「莎莎的電話?她說什麽?」


    我牽了下嘴角,半個笑僵在臉上:「她見到了東霖……」


    「然後呢?」


    「她要回到東霖身邊去。」


    「你是不是答應了幫她的忙?」


    我抿緊嘴唇。


    他死死的盯著我,猛地站起身:「你腦袋裏是不是灌滿了甜麵醬?所以你才這麽蠢!你連兒子都替他生了,竟然就這樣拱手把他讓給別人!你腦子是不是真的鏽逗了?」


    喊完他就大步的走過我身邊,肩膀重重的撞了我一下。我隻聽見身後「砰」的一聲巨響,他摔門而去了。


    我的眼淚跟著那聲門響一起潸潸而下。


    落淚就是這樣容易,隻要一句話,一顆無所依託的心,一個夠不到的人,就可以辦到。


    仿佛回到四年前那個初春的早上,乍暖還寒的冷冽逼的人透不過氣來。


    我站在街頭,天空飄著銀針樣的雨絲,密密的斜織著落我一身,有迷茫的霧,似乎遮抹一切。我卻仍舊在玻璃櫥窗裏看見自己臃腫的身子。


    那時候,站在初春殘冬的寒氣裏,也是這樣一顆無所依託的心,或許就是那情那景,所以感覺那樣的冷,那樣的累,那樣的淒涼,於是決定不再堅持,放棄掙紮,學會軟弱。


    走到最近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我給去了深圳的東霖打電話,隻要聽見他的聲音,我就準備告訴他,我有了他的孩子,已經八個月了,我想回到他身邊,生下他和我的孩子。


    可是電話不通,手機說不在服務區,座機有人接,卻說他上班的公司搬走了。


    我不甘心,一遍遍打,硬幣一個接一個的塞進去,話筒裏反反覆覆隻說不在服務區。


    我看著路邊花壇裏的幾株小草,細針樣的雨絲綿綿的淋著它們,枯葉裏一點稚嫩的綠,它們是那樣無所依託的弱。


    我的眼淚也像今天這樣潸潸而下。


    走出電話亭,刺骨的寒意從頭頂蔓延至腳底,全身似乎失去了知覺,唯有冰冷無助的心,一遍遍的在呼喚東霖。


    可卻傳不到。


    有公車從身旁喧囂掠過,它旋起疾風,噴出大排的尾氣窒息了我的呼吸。琳琅的店鋪,繁華的街市,瞬間全部與我不相幹,仿佛被遺棄在這片沸騰的紅塵中。眼前一切皆是黑白。


    我突然感覺腰部酸痛起來,一陣陣的,越來越密,褲管中赫然有水在滲著。


    我意識到不妙。看著身邊來去的陌生麵孔,知道唯一可以求助的,隻有一個人。


    用最後一個硬幣撥通了謝豐的電話,我蜷縮在電話亭裏等著他到來。


    雨一直下,牛毛一般,淅淅瀝瀝的,我的臉上都是水,躲在電話亭裏,臉上還是濕漉漉的。


    謝豐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時他也是這樣罵著我:「你是不是腦子鏽逗了!?這樣了才給我打電話。」


    我卻隻是哭,崩潰的哭,仿佛一輩子的眼淚都要在那時流完:「我找不到陸東霖了,我把他弄丟了,我找不到他了。」


    謝豐看著我,一米八幾的人竟然紅了眼眶,抱起我放進他的車裏,直奔醫院。


    他的車座上鋪著象牙色的軟墊,我看著血水把它染的鮮紅,仿佛最艷的花,碎了一地。


    幾個小時後,我生了一個男嬰,是個早產兒,體重3.6斤,身高40厘米。我聽見他哭了一聲,隻看了他一眼,他就被送進了保溫箱。


    我躺在產床上,看著他被抱走,感覺心被挖空了似的,隻是下沉,沉到無盡的海裏。也許是由於我那一刻的軟弱,他提前幾周來到這陌生的世上,那樣小的身體,那樣弱的哭聲。我隻覺著對不起他。


    閉上眼,我唯有祈禱,一直祈禱,祈禱他能平安,祈禱他能健康。


    隻要他能活著,我怎樣都願意,怎樣都答應。


    隻要他能好好的活著。


    落葉的聲音


    半個小時後,我走出了家門,我還是要去參加校友聚會,去見莎莎。


    來到樓下,我就看見了謝豐的車。他沒有離去,在等著我,和我預料中的一樣。


    一直都是這樣,從和他成為可以稱兄道弟的朋友的那天起,就不記得有被他放鴿子的時候。就算今天的他,變得很有錢,很有身份,他依然是這樣。


    默默的走到他的車旁,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他一言不發,隻是扭頭看著我。


    我已經重新化了妝,抹了一點淡淡的眼影,哭過的痕跡,應該瞧不出來。


    他無聲的打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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