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聒噪,去把門關上吧,」溫桓笑意溫柔地看著籠中的兔子,「別吵到它。」


    *


    沈姝被小丫鬟引著往裏走,她換上了純白的樂師服,袖口和衣襟處壓著緋色的滾邊,烏髮垂下來,倒是當真有幾分像九天上的小神明。


    她在傍晚時分通過了杜府的樂師遴選,留在了這裏。


    那天少年的神色有些嚇人,沈姝想了許久,心中仍是有些忐忑。


    她問引路的小丫鬟:「先前聽聞府中有位小溫公子,很擅長機偃術,做的木雕栩栩如生,可是真的?」


    「姑娘也知道小溫公子?」


    聽到這等八卦之事,小丫鬟饒有興致地說:「小溫公子不僅擅機偃術,才學好,樣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前些日我遙遙見過他一麵,比府中的三公子生得還好看。」


    「不過,」小丫鬟頓了頓,「這位小溫公子的性子冷,又喜怒無常,浮雲院裏的人都有點怕他。」


    沈姝想了想:「浮雲院在哪裏啊?」


    小丫鬟指著遠處的一處院落給她看:「你問這個做什麽?」


    很快,她笑起來,壓低聲音問:「你也想去看一看小溫公子生得什麽模樣嗎?」


    沈姝搖了搖頭。


    小丫鬟顯然是不信,隻當她麵皮薄,也沒戳破,隻是說:「不過小溫公子的脾氣古怪極了,你要當心些。聽浮雲院的下人們說,他每日黃昏都要盤膝坐在屋簷下釣兔子,你說奇不奇怪?」


    「釣兔子?」沈姝皺了皺眉。


    「是啊,聽說竹竿下頭還繫著胡蘿蔔。」


    沈姝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少年鎖了門,拿著根胡蘿蔔,十分有耐心地將兔子哄進籠中的模樣。


    這釣兔子,不會是在等著她吧?


    第46章 捉兔子 少年麵無表情地任這兩種截然不……


    夜幕四合, 整個杜府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獸,看上去有些森然。


    沈姝坐在屋中,表情痛苦地吃著杜府的宵夜。


    杜府的宵夜隻有索餅和桂花糕, 索餅都冷透了, 裏麵的麵坨在一起, 桂花糕吃上去也硬邦邦的。


    沉娘坐在一旁調著琵琶:「杜府也忒小氣了些。」


    沈姝咬了一口咯牙的桂花糕,不得不說,她從沒有吃過這樣奇特的糕餅。


    「你是雍州人嗎?」沉娘問。


    沈姝搖頭:「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沉娘撐著下巴, 「是杜府的人?」


    沈姝眨了眨眼:「是啊。」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不過...」


    「不過什麽?」沉娘好奇地問。


    「先前出了一些意外,他好像不太友善。」


    不止不友善,那日少年的目光偏執而陰騭,看上去像是要吃人。


    沈姝捏了捏額角,這任務看上去很是有些難度啊。


    *


    溫桓的屋中也亮著燈,少年坐在燈下, 十分認真地雕著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漂亮的杏眼,清澈生動,看上去與生人一般無二。


    少年抬手拂去沾在上麵的細碎木屑, 撫上那雙眼睛, 黑眸幽深。


    屋中還有許多人偶,都隻雕了一雙眼睛,昳麗中透著幾分詭異。


    整整四十五天, 她又跑得沒有蹤影,看來那隻小木貓再一次被弄丟了。


    少年按著額角, 認真地想,下次得做個讓她摘不下來的才是。


    他將新雕好的人偶與其他人偶擺在一處,反覆地撫著那雙眼睛, 除了惱恨,還有許多其他的情緒。


    一些溫桓不願承認的情緒。


    比如眷戀,比如畏懼。


    兔子要麽永遠都不要回來了,要麽就再也不要走了。


    他決定把選擇的權利交給沈姝,所以沒有去找她。


    沒有人不畏懼惡鬼,若是其他人,溫桓不介意將他一起帶去地獄走一遭,可若是沈姝,他就沒什麽辦法了。


    他隻能像薑太公一般,日復一日地等。


    這樣的等待太難熬了,他隻給沈姝一次反悔的機會。


    見過神明的惡鬼,再回到幽暗的地獄,總是有些不習慣。


    少年的唇角仍舊噙著笑意,坐回案前,重新拿起了小刻刀。


    很快,他的動作一頓,眉心微皺,黑眸中浮出隱隱的興奮。


    一個多月後,可憐的兔子終於被從木籠中放了出來,它還沒來得及感受自由的快樂,就被少年捏著耳朵禁錮起來。


    溫桓微偏著頭,從袖中取出個小木環,套在了它的身上。


    他的神色愉悅極了,撫著兔子的小腦袋,語調溫柔地同它商量:「你想不想出去散散步。」


    兔子困得不行,看起來並不喜歡這個提議。


    可溫桓執著極了,他的長指順著兔子的脊背撫過,反覆許久,兔子終於被嚇得清醒了。


    「很好,」溫桓說,「既然你醒了,那麽我們出發吧。」


    兔子:「...」


    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青衣的少年一手提著風燈,一手牽著兔子,踏入了茫茫夜色。


    守在門口的長宗忙跟了上去:「公子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溫桓皺了皺眉,想要叫長宗回去,不知想到什麽,又沉默下來,默許了他的跟隨。


    「去遛兔子。」少年晃了晃纏在手腕上的繩結。


    長宗這才注意到,木籠中的兔子被放了出來,正可憐巴巴地蹲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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