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衛讓皺眉:「杜夫人不是十年前就音訊全無了嗎?」


    溫桓微仰著頭,看向天邊快要落山的太陽:「我現在覺得她還很好地活在這個世上,甚至這些年來,一直窺探著父親和我。」


    他唇角的笑意冷淡,沒有喜悅,也沒有失望,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衛讓聽得毛骨悚然,照溫桓的描述,這位杜夫人有點可怕啊。


    不過,那些經年的真相,似乎快要浮出水麵了。


    交代完這些,溫桓站起身來,麵上露出些遺憾的神色:「可惜,今日見不到兔子了。」


    衛讓覺得奇怪:「你最近養了一隻兔子?」


    溫桓偏頭,正瞧見月亮門邊的一截梅枝:「是啊。」


    「兔子要怎麽養,放在府中任它四處走動嗎?」


    「這樣並不好,」溫桓彎了彎唇角,「我覺得,還是將兔子關在屋中比較好,這樣,再膽小的兔子,也不會跑了。」


    衛讓茫然地看向溫桓:「這樣嗎?」


    溫桓點頭:「而且,得給兔子多送些糕餅。」


    「給兔子吃糕餅?」衛讓的桃花眼都張大了,溫桓到底會不會養兔子啊?


    「是啊,她喜歡的,自然該無有不從。」


    溫桓說得自然極了。


    衛讓的麵上明晃晃寫著震驚兩字,溫桓一貫對諸事皆不上心,可是對這隻新得的兔子,倒是縱容寵溺得緊。


    於是他搖著摺扇調侃:「改日得尋個機會,看一看你的這隻兔子。」


    溫桓斷然地拒絕了,如果可以,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兔子。


    隻是有些遺憾,兔子不肯答應與他的姻緣,所以,他們之間還沒有那種奇妙的羈絆。


    他嘆息似的問:「衛讓,你說姻緣究竟是什麽呢?」


    衛讓再一次露出驚訝神情,溫桓什麽時候對姻緣生出了興致?


    等他回過神來,溫桓已經走到了門邊。


    「你不想知道姻緣是什麽了?」衛讓問。


    溫桓的腳步一頓:「方才想起來,你也沒有成親,怎會知道姻緣是什麽。」


    衛讓:「!」


    他捂了捂胸口,連搖摺扇的興致都沒了,溫桓說話總是這樣一針見血。


    溫桓在明珠閣外站了一會兒,視線越過院牆,落在不遠處一排青磚碧瓦的屋舍上。


    他彎了彎唇角。


    總有一天,他會弄明白姻緣是什麽,然後,他要同沈姝結下姻緣。


    生生世世,永遠同她羈絆在一起。


    *


    沈姝與溫桓再一次見麵,是在正月十五的宮宴上。


    因為要參加宮宴,沈姝罕見地看到溫桓穿大紅色官禮服的模樣。


    溫桓少年時慣穿青衣,弱冠之後,常服大多都是沉悶清冷的鴉青色。


    今日換上一身華貴禮服,襯得他的麵色愈發蒼白,漆黑的瞳仁幽深極了。


    宮中熱鬧非常,已經有許多官員入了席,正相互寒暄著。


    溫桓輕輕地嘆:「你說,他們是不是有些無趣?」


    他指了指笑意殷勤地走來的一名官員:「昨日,聽聞杜臨被貶謫的消息,他罵了我許久。」


    沈姝忍不住笑,溫桓怎麽連人罵他都知道得這樣清楚啊。


    不過,細細想來,溫桓能知道其他官員的舉動,說明他早有了自己的一方勢力。


    果然,坊間傳聞溫桓心思深沉,極有手段,並非是虛言。


    溫桓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他落了坐,來的人一個接一個。


    沈姝百無聊賴地數著梢頭的梅花,數到七百三十九,今上來了,這場宮宴才剛剛拉開序幕。


    華燈初上,大紅的宮燈熱鬧喜慶極了,沈姝對於這場熱鬧的宮宴並沒有什麽興致,她的視線落在一碟糕餅上。


    沈姝忍不住摸了摸空空的小腹。


    她今日有點失算,忘記吃些糕餅墊一墊肚子,此時席間推杯換盞,吃得正酣暢,她也隻好眼巴巴地看著。


    大概是覺察到了她的視線,溫桓轉過頭,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十分準確地從那碟糕點中拿了一塊,不緊不慢地吃。


    沈姝:「!」


    她覺得溫桓一定是故意的。


    宴席過半時,溫桓的麵色忽然蒼白下來,他放下酒杯,眉眼疏淡地看著席間眾人。


    浮圖蠱終於發作了。


    今日這場宮宴溫桓不得不來,杜氏的人並不知道他的浮圖蠱沒有全然壓製住,他得來這裏做一場戲。


    溫桓站起身,籠在衣袖中的指節蒼白,腳步卻很穩。


    他向沈姝招了招手。


    沈姝走過來,這才發現眉眼漂亮的貴公子麵上半點血色都沒有了,仿佛地獄中久不見天日的妖鬼。


    她扶住溫桓,發現他在抑製不住地顫抖。


    沈姝曾見過少年時的溫桓受浮圖蠱折磨的模樣,而此時,溫桓顯然要更平靜一些,仿佛已經習慣了。


    可這世間又有誰能習慣痛苦呢?


    她扶著溫桓的手也輕顫著,溫桓垂眸:「你在為我難過?」


    他的唇角微彎,竟是愉悅的模樣。


    沈姝問:「要怎麽樣你才會好一點?」


    「先回馬車。」


    一路上,溫桓竟是神色如常,若不是過於蒼白的麵色和大紅禮服下輕顫的身軀,幾乎與平日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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