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咬著桃肉脯:「說起來,小溫大人究竟是什麽樣子啊?聽說他手段兇狠,人憎鬼厭,是真的嗎?」


    沈姝想,是有點討厭。


    不過他是怎麽得到人憎鬼厭這個名號的啊?


    她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溫桓也不是對誰都壞,他也記得住別人的好。


    譬如那隻小白貓,它陪著溫桓,溫桓也笨拙地學著對它好。


    隻不過鮮少有人對溫桓好,他也就學會了冷漠無情地對世人。


    想到這裏,沈姝忽然皺了皺眉。她想起顧氏說的,那日寬窄巷中,溫桓也受了很重的傷。


    縱然他從四五歲便開始習武,終究隻是個孩童,在氣力上總是不及一個成年人的。


    他拚著命引一隻惡狗來撕咬那人,難道隻是為了一時之快?


    她正出神,阿凝又說:「我方才放鞭炮時,瞧見外麵站了個人,看上去像是等人的樣子,眉毛上都沾了雪粒子。」


    沈姝有些奇怪:「是找衛閣主的?」


    阿凝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位公子有點奇怪,外頭冰天雪地的,他隻穿了件鴉青的外裳,看上去怪冷的。」


    沈姝將窗推開一道縫,隔著漫天雪霧,瞧見站在庭院中的溫桓。


    外麵的雪不算小,他連傘都沒有撐,發頂落滿了雪。


    聽到聲響,溫桓抬起頭,漆黑的瞳看向她。


    沈姝被外麵的風吹得有些張不開眼,她還穿著單薄的褻衣,覺察到溫桓的目光,忙合上了窗。


    初一一早,他來做什麽啊?


    屋外一片冰天雪地,她披上厚實的披風,提著兩把傘推開屋門。


    溫桓的手中被塞進一把傘。


    沈姝問:「你來做什麽?」


    顯然,因為昨日的事,她還有點氣惱。


    溫桓彎了彎唇角,垂眸看著眼前的姑娘。


    她看起來剛睡醒不久,頰邊的一小團紅暈還沒褪去,大概是怕冷,兜帽拉得嚴嚴實實,連眼睛都快要被遮住了。


    溫桓等了很久了,天還沒有亮,他就提著風燈出了府。


    昨日他的祝福沈姝沒有聽到,溫桓想,或許應該補上。


    沈姝指了指他手中的傘:「雪這樣大,你都不冷的嗎?」


    她的聲音輕軟,像天邊綿綿的流雲。


    溫桓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上的傘,然後將它撐開。


    傘骨斷了一根,傘麵也裂了縫。


    「這傘壞了。」溫桓信手將殘破的傘收攏。


    沈姝想,她前兩日還用過,分明是完好無損的啊。


    於是她隻好拉了拉兜帽,將手中的傘遞給溫桓:「給你撐吧。」


    溫桓沒有接,抬手握住沈姝的手腕,往前一拉。


    沈姝踉蹌了一下,衣擺沾了許多雪。


    溫桓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扶了一把,另一隻手依舊握著她的手腕,把傘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沈姝說:「你自己撐就好。」


    溫桓眸光深深,並沒有放手。


    他的手看上去並沒用什麽力道,可沈姝半點都掙不脫。


    溫桓開口:「新歲快樂。」


    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個油紙包:「溫府做的桂花糕,這些日糕餅鋪子大都關門了,外麵不好買。」


    沈姝輕聲說:「謝謝。」


    溫桓又從袖中取出個好大的金錁子,也塞進她懷裏,被白茫茫的雪地一映,錁子金閃閃的。


    沈姝張了張口,將金錁子推回他手中:「給我這個做什麽?」


    「壓歲錢。」


    沈姝哭笑不得:「所以你今早來這裏到底是做什麽啊?」


    「已經做完了。」溫桓的長指停在沈姝的頰邊,捏了捏。


    沈姝往後退,手腕被他握著,隻能退很小的一步。


    她警惕地看著溫桓:「你...」


    溫桓收回手,不再嚇兔子了。


    「你想好要不要去見顧氏了嗎?」沈姝問,語調中帶著些許不易覺察的緊張。


    溫桓輕笑:「你在緊張什麽?」


    沈姝沒答,抿唇看著他不肯鬆開的手。


    這樣啊,溫桓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初七那日,我與你去見顧氏。」他答。


    溫桓同意見顧氏,並不是為了她知道的那些真相,就算沒有顧氏,那些他早晚有一日會查出來。


    沈姝最近一直避著他,他隻是想尋個由頭,多和她待上一時半刻。


    果然,得到答案,沈姝說:「好吧,那初七見,中午快到了,我去煮餃子了。」


    說完,她想要抽回手,依舊沒有成功。


    溫桓冷著眉眼:「不許包糖的。」


    他的眸光黑漆漆的,不容她說一個不字。


    沈姝一愣,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溫桓的意思。


    他還記得昨晚那句話呢。


    「哪兒有那麽多糖啊。」沈姝惱得頰邊都紅了。


    就剩一粒鬆仁糖,昨晚她包給溫桓了。剩下的得等年後再去買。


    溫桓笑了,終於鬆了手。


    他將傘重新放回她手中:「行了,去吧。」


    沈姝握著傘,怕他反悔似的往後退了兩步。


    溫桓看著她走遠,抬手拂落衣擺的雪。


    方才,他的胸腔中又有了那些奇怪的感受,有時很沉悶,有時又像化開了的糖汁。


    溫桓蹲下身,拾起一團雪。


    冰冷的雪很緩慢地在他的掌心化開,融化的雪水流盡時,他的掌心凍得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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