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閑閑倚在供桌一角的惡鬼公子,他抬頭瞧著邈遠天幕,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處的動靜。


    於是沈姝放心下來,往下俯了俯身,這樣總歸有點儀態不端,她很快地伸臂去拿。


    頭頂忽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溫桓漫不經心地端起供桌上的碟子,遞到沈姝麵前:「有點短。」


    沈姝:「...」


    她直起身來,耳尖有點紅,道了謝,去接溫桓手中的碟子。


    溫桓輕飄飄將碟子轉了個方向,沈姝的手正碰到他的指節。


    沈姝縮回了手。


    「躲什麽?」溫桓皺了皺眉,語調中帶了幾分不虞。


    自從回京後,沈姝對他頗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


    很快,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身份不是溫桓,可無論是不是溫桓,她都一般無二地躲著呢。


    沈姝指了指那碟子:「公子要是喜歡吃,就留下吧。」


    「你見過喜歡吃酥餅的惡鬼?」


    溫桓麵上的神色隱藏在猙獰的惡鬼麵具下,倒是看不出什麽。


    「惡鬼為什麽不能喜歡吃酥餅?」沈姝抬頭瞧著麵前的惡鬼公子。


    溫桓的指腹壓在微冷的瓷碟上,黑眸沉靜地瞧著麵前的姑娘。


    「無論是人是鬼,隻要有意識,便該有七情六慾,這不是什麽錯事啊。」她認真地說,「更何況,你本就不是什麽惡鬼,這世間很好,隻要想,誰都能回來的。」


    她的長睫輕顫著,落下片月牙似的陰影。


    溫桓想要抬手,按在她的眼尾,感受一下這顫動。


    不過,最終他放棄了這個打算,若是想對神明不敬,得縝密籌謀,徐徐圖之。否則,隻怕要把他的小神明嚇跑了。


    於是,溫桓的手依舊擱在瓷碟上,隻是不動聲色地靠得近了些。


    沈姝也抬眼看他,麵前這位公子的目光有點可怕,望向她時,像瞧著隻勢在必得的兔子。


    她抿了抿唇,想,下次得避開這位惡鬼公子了。


    那碟酥餅最後還是被交到了沈姝手中,溫桓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漫不經心地彎了彎唇角。


    她說,人有七情六慾,本不是錯事,所以,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慾念。


    這很好。


    *


    快要到年關,有親舊的大都被衛讓放走探親了,閣中隻剩了寥寥十數人。


    當然,這不過是明麵上的,至於暗地中的韜光養晦,除了衛讓和溫桓,便再沒有旁人知曉了。


    外頭北風凜冽得像刀子,不是什麽適合出門的好時節,連喜歡熱鬧的阿凝也不想去市集了。


    臘月二十七,天邊壓了團團簇簇的陰雲,沈姝和阿凝在屋中剪窗花。


    阿凝手巧,很擅長做這些,沈姝卻總是不得要領。


    她認認真真地學了小半日,總算學會了剪喜、吉等簡單的字。


    於是,沈姝在給每一個人的年節禮中都放進了張大紅的窗花。


    給阿凝的是喜字,給楚行之的是個中字,至於衛讓,她剪了個金元寶。


    剪完之後,她又多留了張紅紙,壓在了妝奩下頭。


    用過午膳,楚行之也來送節禮,他披著一身寒氣,身後的小廝足足抬了七八隻箱子進來,占滿了偏廳一角。


    偏廳的另一角則是晨起時分溫桓著人送來的節禮,比楚行之的還要多上幾隻,裏麵盛滿各色糕餅吃食。


    衛讓難以置信地一一拆開看,拆到最後,臉都黑了。


    兩堆箱子各占一角,偏廳中就有幾分擁擠了。


    沈姝拈著顆蜜餞吃,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樁事。係統又給她派了任務,這一次,是要找到魯班書中那句話。


    那句讓溫桓不惜以身涉險也要探尋的話。


    溫桓鮮少對什麽上心,看來那句話對他來說很重要。


    沈姝瞧著桌上的蜜金桔出神。


    那邊,楚行之和阿凝正說得興起。


    楚行之說:「我今日出城去了趟莊子,如今快要年節,那裏設了個流水團圓宴。」


    「這個時節,水還沒有凍住嗎?」阿凝有些好奇。


    楚行之笑著說:「自然是凍住了,最後大家隻好席地而坐。不過有不少自外頭回來探親的人,倒是講了許多有趣的新鮮事。」


    他頓了頓:「其中有位顧大娘,講了半日的人偶術,說拿特殊的法子雕成人偶,不止會動,還能做出栩栩如生的表情呢。」


    沈姝百無聊賴地聽著,忽然一愣。


    她問:「這位顧大娘,是哪裏的人士,今年多大年歲?」


    這世間會機偃術的,隻有小和山一脈。


    她忽然想起,溫桓曾說過,他兒時有位乳母顧氏,後來這位乳母下了山。


    找知曉內情的人遠比找一本下落不明的書要容易許多。


    楚行之回憶了一會兒:「大概四十餘歲的模樣,在外頭漂泊挺多年了,先是給人做乳母,後來年歲大了,當穩婆去了。」


    一切都對上了,沈姝說:「我想見她一麵。」


    於是,這日下午,兩人驅車去了城外的莊子。


    顧氏還記得溫桓,這是她帶過的第一個小公子。


    「小公子自出生起沒哭過幾回,他很早慧,三四歲時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母親喜歡的,從來沒有吵著尋過杜夫人。」


    「我也可憐他的身世,原本是沒打算走的,可那日,我當真被他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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