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桓原本隻是信口一提,這樣的隆冬時節,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合時宜的枇杷。


    趙參想了想:「這街上有許多賣果脯蜜餞的攤子,或許有枇杷浸了糖蜜做成的蜜餞。」


    「是嗎?」


    溫桓對於蜜餞並沒有什麽興趣,他的手指搭在衣擺上,不輕不重地扣著,麵上浮出幾分遺憾神色。


    直到他聽到外麵有人喊了聲「姝姝」。


    溫桓驟然抬起頭。


    街市上人聲喧囂,趙參並沒有聽到這淹沒在一眾人聲中的名字,他有些詫異地瞧著溫桓的反應。


    溫桓一貫喜怒不定,曾經麵上掛著溫煦的笑,三言兩語讓風頭正盛的諫議大夫杜沉進了天牢。


    但是,趙參能感覺到,瞧著錦衣衛將杜沉帶走時,溫桓的黑眸沉靜,無波無瀾,並沒有因為這件事生出太多的情緒。


    可此時,溫桓的情緒起了波瀾,眸中隱隱生出幾分光彩。


    趙參有些奇怪:「小溫大人是瞧見了什麽有趣的事?」


    「是啊,」溫桓掀開車簾,「一隻走丟了的兔子。」


    趙參不知道溫桓的府上何時養了兔子,不過看樣子,溫桓對這隻兔子倒是上心。


    溫桓鮮少對什麽上過心。


    於是趙參說:「此地車馬眾多,終歸是不太平,小溫大人可要著人將兔子捉了帶回去?」


    「捉了帶回去?」溫桓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並沒有答話。


    他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落在鵝黃披風的沈姝身上。


    她握著張大紅的春帖,偏著頭,側臉被映出一團紅暈,瞧上去可愛極了。


    溫桓看著沈姝手中的春帖,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禎祥共歲來五字。


    她似乎很喜歡這些有吉祥意味的東西,這讓溫桓想起了那日的平安符。


    他的麵上浮出笑意,與以往不同,這笑意終於帶上了些情緒。


    趙參瞧得暗暗吃驚,看來溫桓對這隻兔子不止上心,還頗有些縱容寵溺的意味。


    可很快,溫桓麵上的笑意便僵住了,他發現,沈姝似乎在躲著他。


    那春帖她已經看了許久了,上麵隻有寥寥五字,用不著瞧得如此仔細。


    而她偏頭的角度巧妙極了,散下來的烏髮恰好阻斷了溫桓的視線。


    溫桓皺了皺眉,唇角抿得很直。


    片刻後,他忽然鬆開簾櫳。


    「你方才說了什麽?」溫桓忽然開口。


    趙參有些摸不著頭腦:「兔子嗎?」


    溫桓抬起眼眸,笑意疏淡:「是啊,兔子。」


    「我方才是擔心此地車馬眾多,問小溫大人可要將兔子捉了帶回去。」趙參斟酌著答。


    「你說得很好。」溫桓說。


    說完這句,他倚在車壁上,若有所思的模樣,倒是沒有了下一步舉動。


    很快,他又聽到熟悉的聲音:「阿姝,你不是一貫愛吃蜜餞嗎,怎麽不過去?」


    楚行之。


    溫桓漆黑的眼眸盯著那道車簾,唇抿得很緊。


    趙參敏銳地覺察到溫桓身上的不悅和僵硬,這下他也有些好奇了。


    「真的有隻兔子嗎?」他忍不住問,「是什麽樣的兔子?」


    溫桓淡淡看了他一眼。


    趙參也有些懊悔,他問得有點突兀,溫桓行事一貫陰晴不定,大概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就在他準備拿話掩飾住尷尬時,溫桓忽然開口:「一隻喜歡吃蜜餞的兔子。」


    趙參:「?」


    溫桓說:「停車。」


    趙參以為溫桓是要捉兔子,他其實很好奇這兔子究竟長成什麽樣子,可溫桓隻是召了名小廝:「去買些蜜餞來。」


    小廝接過那塊碎銀,銀子沉甸甸的,他忍不住咋舌。這些銀兩都夠包上三四個攤鋪的了。


    「買多少呢,大人?」


    「全部。」


    小廝:「...」


    馬車轆轆遠去,溫桓半闔了眼,有些氣惱地想,或許是該將兔子捉回來了。


    *


    等溫桓的馬車離開,沈姝才放下手中的春帖。她長舒口氣,朝阿凝走去。


    阿凝和楚行之並排站在一起,一個麵上帶了些憤憤,一個則有點沮喪。


    沈姝笑著問:「怎麽了?」


    「方才有人把蜜餞都買走了。」


    阿凝還有點氣,那名小廝一點先來後到都不肯講,見攤主猶豫,隻說了一句:「我家大人說了,要麽就完完整整都買下,要麽就不買了。」


    沈姝抿了抿唇,忽然生出個念頭。


    這位不講什麽道理的大人,不會是溫桓吧。


    這些揣測也不好同阿凝講,她想了想:「算了,明日再買吧。」


    這個小插曲很快便岔過去了,阿凝許多日沒怎麽出門了,這次大概是打算把先前的都補回來,自街頭到街尾,買了足足三個包裹的東西。


    沈姝已經能想像出衛讓心疼的模樣。


    快要日暮時分,她們才帶著這些東西回了明珠閣。


    阿凝和楚行之在正廳點著新買的東西,沈姝有點餓,同兩人說:「我去小廚房端些吃食來。」


    青石板路兩旁是重重疊疊的梅花樹,沈姝端著碟新烤出來的酥餅,透過斑駁花影,瞧見一角的小佛堂中立了個人。


    那人一襲單薄的玄色長袍,麵上帶了惡鬼麵具,看上去是早前來過的那位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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