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坐在桌邊飲了兩盞酒,連包裹都沒有動。


    沈姝想了想:「衛閣主是來找你的吧,現下怎麽辦?」


    「嗯,」溫桓壓低聲音,「要不你躲一躲。」


    沈姝:「?」


    溫桓倚在門邊,瞧著沈姝有些慌亂地找可以躲藏之所,片刻後,她有些為難地問:「能借你的床帳一用嗎?」


    溫桓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門栓,示意她自便。


    沈姝鑽進了床帳中,青色的帷幔晃了晃,片刻後又恢復平靜。


    溫桓抬起黑眸,看著垂落在地的帷幔。


    片刻後,他修長的手指搭在門栓上,輕輕一撥。


    扣門聲響起來,衛讓在外麵問:「溫桓,你在嗎?」


    溫桓倚在門邊,沒有理會外麵的響動,隻定定瞧著那一方帷幔。


    過了一會兒,沈姝覺得有些不對,從帷幔後探出頭來。


    溫桓收回視線,抬頭去看天邊的一輪月。


    沈姝輕聲問:「不開門嗎?」


    「不開。」溫桓走到桌邊,斟了兩盞茶,「若是衛讓進來,隻怕你要在後頭躲上半宿了。」


    沈姝:「...」


    她輕輕瞪了溫桓一眼,那他方才還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躲。


    真是有點壞。


    她指了指門外:「就任衛閣主在外麵等嗎?晚上怪冷的。」


    溫桓輕嗤:「冷了,他自然便回去了。」


    沈姝說:「哦。」


    她有些奇怪,難不成衛讓招惹了溫桓。


    不過溫桓回來時便一直同他們在一處,似乎也沒有哪裏不對。


    溫桓信手將一盞茶推到她麵前:「南巫族的人手段狠辣,桃花朝與他們有些關係。」


    沈姝抬頭瞧著他。


    溫桓頓了頓,心下有些煩躁:「楚行之...」


    第20章 別怕 或許隻是想算計她的一個擁抱。……


    楚行之不好。


    可楚行之似乎又沒什麽不好。


    楚行之是活在陽光下的小公子,自小被人愛著長大,風趣善談,有大好的前途。


    楚行之有的,溫桓都沒有。


    小楚公子比一般人幸運上一些,而溫桓則要不幸一些。


    有些事,可以怨天,不能尤人。


    而天道本就沒有多公允。


    溫桓嘲弄地彎了彎唇角,所以想要得到什麽,他從來不會祈求天道。


    屋中的燭火快要燃到盡頭,搖搖晃晃,暗了許多。


    溫桓的眸光晦暗不明,連窗外的月光都繞過了他。


    沈姝安靜地等待,溫桓卻沉默著沒有說下去。


    他整個人籠在陰影中,眉目幽深,看上去孤寂極了。


    於是沈姝先開了口:「溫桓,你很好的。」


    所以不用同任何人比,也不要羨慕任何人。


    她想,他們有的,總有一天,溫桓也會有,隻是要遲一些。


    她的語調輕軟,並沒有溫桓時常聽到的阿諛,也沒有惡意與譏誚,幹淨純粹,像陽春三月的明媚日光。


    溫桓垂下眼眸,沈姝的那隻兔子還躺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指搭在它短短的小尾巴上,不明所以地捏了捏。


    或許該把這兔子還給她。


    杯中的茶水冷了下來,溫桓端著茶盞,仰頭飲盡。


    他平淡地開口:「夜色深了,你該回去了。」


    沈姝點頭:「衛閣主還在外麵嗎?」


    「他還沒走。」溫桓耳力極佳,外麵有輕微的杯盞碰撞之聲。


    衛讓大概以為他有事出去了,正坐在外頭自斟自飲,等著他回來。


    「那...」沈姝的麵上露出些為難之色。


    那她要怎麽回去啊?


    外麵響起三更鼓聲,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眸中浮著層水光。


    溫桓頓了頓,起身走向軒窗,抬手推開。


    外麵寒風呼嘯,他倚在窗邊,袍袖被吹得翻飛。


    沈姝沒想到,溫桓的妙計是翻窗回去。


    他們的房間在二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摔下去固然不會丟了性命,傷筋動骨卻是難免的。


    她攥著溫桓的袖擺,心中有些發虛。


    溫桓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沈姝有些緊張,指節因用力有些發白。


    半晌,溫桓不鹹不淡開口:「抓得牢些,那些話本中的都是騙人的,若是掉下去,我未必來得及相救。」


    沈姝抿了抿唇,心想,溫桓倒是不會把牛頓他老人家氣活。


    溫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她仍舊隻是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袖擺,眸中暗了暗。


    他沒再說什麽,帶著她自窗戶翻了出去。不過是一個縱身就能到的距離,他卻故意繞得遠了些。


    陡然而來的失重感讓沈姝心頭一緊,她下意識抱住溫桓的左臂。


    溫桓彎了彎唇角,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將她房間的軒窗推開。


    他垂下頭,沈姝發間的梔子香鑽進他的鼻端,他虛搭在她身後的手落下來,兩人仿佛是彼此依偎的姿勢。


    沈姝的麵色有些發白,這樣的飛簷走壁,大概嚇到她了。


    在這冰天雪地的冬夜裏,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或許隻是想算計她的一個擁抱。


    最為真實,又最為虛妄。


    他覺得自己有些卑劣。


    溫桓的手臂撐在窗欞上,半晌,嗓音有些啞:「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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