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今日醒得很早,她瞧了眼手臂上幾乎快要消失不見的銀線,提著昨日帶回來的一隻小包袱走到院中。


    包裹中盛著瀲灩的紅綢,她認真地將綢緞絞成小段,逐個掛到老榕樹光禿禿的枝杈上。


    溫桓推門出來時,瞧見的便是這麽個場景。


    鵝黃襖裙的姑娘指尖繞著截綢帶,正踮著腳往梢頭係,那枝杈生得高,她係得頗有幾分吃力,時不時還要向上跳一下。


    她仰著頭,因著身上厚實的衣衫,瞧上去頗有幾分笨拙。


    日光下,梢頭的綢帶瀲灩生光,老榕樹全沒了昨日的死氣。


    沈姝花了大半個早上,隻剩下手中最後一截綢緞,稍低些的枝杈都被掛滿了,她隻能往更高些的地方掛。


    她的手臂都有些酸了,忽然聽見一道聲音:「還得跳得高一點。」


    沈姝認真地往上跳了一下,不出所料,依舊沒能夠到。


    她轉過身,瞧見抱臂倚在一旁的少年。


    溫桓走了過來,從她手中接過綢帶,輕而易舉便掛了上去。


    他看著滿樹的紅綢:「這是在做什麽?」


    沈姝將石桌上的東西收拾好:「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瞧著怪冷清的,這樣是不是熱鬧了許多?」


    溫桓「嗯」了一聲。


    沈姝頓了頓:「溫桓,我要走了。」


    溫桓的手一頓,轉頭看著她。


    沈姝說:「你好像還沒問過我的名字。」


    她昨晚臨睡時才想起來,溫桓似乎一直沒問過自己的名字,也沒問過自己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她笑吟吟道:「我叫沈姝,靜女其姝的姝,可不要忘了。」


    溫桓沉默片刻:「嗯。」


    她著實有些多慮了。


    沈姝拉起他的手,很快又放開。溫桓垂頭,瞧見掌心被放了粒鬆子糖。


    「雖然你不太愛吃糖,可如果心情不好,也可以吃一粒試試。」她遮住溫桓的眼,輕聲道,「溫桓,要開心一點。」


    少年安靜地閉著眼,直到鼻端的蘇合香散盡,才重新張開。


    他握著掌心那粒鬆子糖,靜靜立在原地,直到它在掌心融化。


    入夜時分,他瞧著掌心的一片黏膩,站起身來,去溪邊淨了手。


    沉沉夜幕中,少年認真地彎了彎唇角。


    ***


    沈姝醒來時,發現自己仍在溫府臥房,溫桓的匕首就落在不遠處。


    她小心地把那匕首往外推了推,想了想,又推了推。


    一隻手陡然握住她的手腕,溫桓張開眼,眸光沉沉。


    瞧著沈姝的動作,他輕輕笑開,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愉悅:「你很怕嗎?」


    沈姝想,係統誠不欺她,溫桓果然沒有睡夢中的記憶。


    其實係統欺一欺她還挺好的。


    她點頭:「嗯,有點。」


    溫桓坐起身來,不緊不慢地理了理鴉青的衣擺,語氣和緩,堪稱溫柔:「沒關係,你也可以自己來,這樣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說完,他把匕首塞到沈姝手中,握著她的手腕,緩緩上移。


    「這裏,」他輕輕開口,「是頸動脈,拿匕首劃上去,不用太深,血就會濺出來,用不了太久,你就不會再害怕了。」


    沈姝真情實感地抖了一下。


    溫桓輕笑一聲,繼續握著她的手向下移:「這是心髒的位置,不過得多用幾分力,手不要抖,不然會刺偏。」


    「怎麽現在就開始抖了?」他蹙起眉,垂頭看去,目光觸到她手腕的赤玉佛珠時,微微一凝。


    出神之際,匕首被重新放回他的手中。


    溫桓收回視線,挑眉瞧著麵前的姑娘。


    沈姝認真道:「我有些下不去手,還是你來吧。」


    溫桓饒有興味地瞧著她。


    沈姝藉機在袖中摸索,在夢境中時,她預料到了眼下的情況,備了根淬了麻藥的銀針。


    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那銀針並不在原本的位置,她的手心不由沁出冷汗。


    翻找之際,忽然有東西自她的手邊滾落,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姝低頭去看,溫桓比她快上一步,鴉青色的衣擺一拂,那物什已落入他的手中。


    那是塊巴掌大的小木牌,做工有些粗陋,看起來有幾分偷工減料的意味,上頭潦草地刻著三個字——明珠閣。


    溫桓問:「你是明珠閣的人?」


    沈姝點頭,原身是個殺手,所在的組織便是明珠閣。


    溫桓偏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揚手將那木牌丟到她懷中:「回去告訴你們閣主,腰牌別做得如此寒酸,忒丟人。」


    沈姝下意識一點頭,等想明白話中之意,抬頭看了溫桓一眼。


    這是放她走了?


    見她有些愣怔模樣,溫桓的嘴角噙著笑意,極有耐心道:「你可以後悔,我不介意幫一幫你。」


    他的話音未落,沈姝十分利落地翻身下榻,片刻後,房門開了又闔,屋中安靜下來。


    溫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嘖,跑得倒是挺快。


    他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衣擺,自袖中取出個小木雕,送到眼前細細端詳。


    這小木雕是同木牌一起掉落的,是隻栩栩如生的木雕小貓,連頭頂的絨毛都仿佛真的一般,隻是尾巴有些奇怪。


    短短的,不像貓的尾巴,倒是挺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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