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鈍響,大概是利爪抓在土石上的聲音。石室靜寂,那聲音便格外清晰了些,聽上去很是令人毛骨悚然。


    溫桓放輕聲音,認真道:「那裏好像有鬼。」


    「從前我聽過一個故事,在沒有天光的地方,會有惡鬼橫行。青麵獠牙的惡鬼在鬼域待得寂寞,便會來人間走一遭,若是遇見了有緣之人...」


    他拖長調子,輕飄飄頓在此處。


    明知溫桓是在唬她,在他生動的講述下,沈姝的後脊仍是一僵。


    她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半晌,小聲說:「騙人。」


    因為緊張,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看著她分明害怕,卻極力鎮定的模樣,溫桓彎了彎唇角,極輕地笑了一聲。


    他慷慨地伸出右手:「我不怕惡鬼,若是你害怕,袖子可以借你扯一扯。」


    沈姝瞪了溫桓一眼,想到這裏黑逡逡的,瞪也是白瞪,於是轉頭不再看他。


    經過了這麽個插曲,她先前的難過情緒倒是散了大半。


    溫桓收回手來,不緊不慢道:「那邊有道暗河。」


    「暗河?」沈姝的眸中亮了亮,「你是說,我們能從暗河出去?」


    「至多再過一日,我放的小鼠便能將這裏打通,不過...」


    「不過如何?」


    溫桓頓了頓,有些遺憾道:「這暗河似乎有幾分兇險。」


    沈姝嘆了口氣,算了,畢竟有了些希望,縱使暗河再兇險,總歸比困在這裏等死要好上一些。


    但是...


    她斟酌道:「我不會鳧水。」


    「沒關係,」溫桓語調輕鬆地安慰,「我也不會。」


    沈姝:「...」


    黑暗中,她的呼吸有幾分急促。


    溫桓側耳聽了片刻,饒有興味地朝沈姝的方向看去。


    石室中沒有分毫光亮,他看不清沈姝的麵容,但大概能想像,她的麵色應當是有些蒼白,瞳孔微縮,手心沁著薄汗,心跳一定快極了。


    他的眸光微頓:「你很緊張嗎?」


    沈姝從善如流地答:「生死關頭,你不緊張?」


    「緊張麽,」溫桓的唇角浮出溫煦笑意,「緊張什麽?」


    好吧,是她忘了,當時知道可能困死再這方石室中時,溫桓也是一派淡然。


    她站起身來,在黑暗中緩緩摸索,找到了帶進來的那隻包裹。當時情勢緊急,裏頭的東西散落了不少,不過盛糕點的那隻油紙包還在。


    沈姝緩緩解開油紙包,自己拿了一塊,將剩下的往溫桓麵前推了推:「雖然磕碎了些,好在沒弄丟,先填一填肚子吧。」


    溫桓疑惑地問:「你不是很緊張嗎?」


    「是啊,」沈姝坦然,「不過事情已成定局,擔憂也沒什麽用了。就算是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長一些的是椒鹽胡餅,那個不甜的。」


    溫桓的手一頓,略過一旁的椒鹽胡餅,準確地拈起塊桂花糕。


    黑暗中,沈姝看不清他的動作,隻當他拿了椒鹽胡餅,認真地問:「這個不膩吧?」


    溫桓輕笑一聲,將桂花糕送入口中,輕「嘖」了一聲。


    做糕點的人是添了多少桂花蜜進去啊。


    他吃完了一塊桂花糕,一本正經道:「很膩。」


    「怎麽會?」沈姝奇怪地拿了塊椒鹽胡餅嚐了一口,分明不膩啊。


    「你的口味真是清淡。」最終她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溫桓的眼眸彎了彎,沒有答話。


    雖然少年人的身子禁得住折騰,但到底是發了高熱,此處又沒有藥石,溫桓強打著精神坐了小半日,周身發冷,眼前隱隱有些昏沉。


    他擺出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站起來,不動聲色地扶了把一旁的桌案,嗓音平淡地開口:「昨晚沒睡好,我去補個眠,聽到水聲來叫我。」


    沈姝點頭,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不對。


    她走到榻前,探了探溫桓的額頭,竟然比方才還要燙上幾分。


    都病成這樣了,偏還要逞強,不叫旁人看出半分。


    沈姝皺眉給他掖了掖被角。


    縱然在昏沉睡夢中,溫桓仍舊警覺,察覺道周身的動靜,下意識握緊了袖中的銀蟾雀。


    沈姝又檢查了一番他的傷處,溫潤的赤玉佛珠碰到他的手腕,溫桓皺了皺眉,緩緩鬆開手。


    因著身上難受,溫桓睡得並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際,他感覺沈姝輕輕拍了拍他,輕聲唱了首歌謠。


    「糖一包,果一包,吃完餅兒還有糕。」


    少女的聲音輕輕軟軟,像他從前養過的一隻小白貓。


    這是把他當孩童哄了嗎,溫桓輕嗤。


    自他有記憶起,從沒有人給他唱過這種歌謠,他側耳細聽這唱詞,心下生出幾分新奇,半晌,沒忍住彎了彎唇角。


    又是糕又是餅,她倒是一直惦念著這些。


    許是實在有些撐不住了,最後他竟真的睡了過去。


    溫桓睡下後,沈姝坐回桌邊,等了不知多久,終於聽到隱隱的水聲。


    她走了過去,依稀瞧見溫桓放過去的那隻小木鼠。那小鼠極有規律地揮著前爪,牆壁被挖開一個容得下一人通過的深洞。


    她走回塌邊,溫桓的燒已經退了不少,她頓了頓,輕輕推他:「外麵有水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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