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車子抵達戴高樂廣場。


    這是向霖第一次來法國,不過戴高樂廣場和香榭麗舍大街,他都很熟悉。


    蔣銘宇對法國很執著,執著到讓向霖吃驚。向霖不隻一次問過原因,卻沒得到過答案。


    因為被蔣銘宇影響,向霖對法國越來越上心。特別是蔣銘宇出國後,夜深人靜,向霖曾經無數次百度巴黎的照片,幻想著自己將要踏上同一片土地,帶著愛和思念。


    幻想終於成真了,揉揉臉頰,向霖按圖索驥找到拍攝照片的位置。


    看著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凱旋門,向霖笑笑。正想給蔣銘宇發條微信,他餘光掃到個熟悉的身影。


    準確的說,那個身影他很熟悉,熟悉到衣服上的圖案,向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那是向霖托人定製的衣服,一式兩件,另一件此時此刻正躺在酒店行李箱裏。


    而那個身影所做出來的動作,向霖一點也不熟悉。


    蔣銘宇站在凱旋門旁邊,緊緊擁抱著另一個人,從對方毛茸茸的短髮和穿著上,怎麽看怎麽是個男生。


    換句話說,蔣銘宇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抱著另一個男生,緊到連下巴都擱在對方肩膀上,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笑容。


    向霖腦子裏嗡的一聲,一時間甚至分辨不清是氣憤還是震驚。回過神,向霖已經衝過去,並且拉開毛茸茸腦袋的主人。


    那個人小聲尖叫起來,周圍人紛紛投來詫異目光。


    蔣銘宇抬手把人護在身後。看清行兇者,他錯愕幾秒鍾,擰起眉尖:「向霖?」


    蔣銘宇身後,毛茸茸腦袋探出頭:「銘宇哥,你認識他?」


    「你聾?他喊我名字你沒聽見?」向霖對著毛茸茸腦袋嗆聲,目光依舊落在蔣銘宇臉上。


    毛茸茸腦袋抿抿嘴角,小聲喊:「銘宇哥,他?你們...」


    蔣銘宇臉色微微變了。


    他拉直嘴角,摘下金絲眼鏡:「向霖,你怎麽說話呢?」


    這個動作向霖挺熟悉的,這是蔣銘宇動手前的標準流程,雖說蔣銘宇不至於真動手,但做了這個動作,至少說明他生氣了。


    盯著彎下去的眼鏡腿看了幾眼,向霖深吸口氣。


    他今天是來捅窗戶紙的,不是來吵架的。本著這個原則,向霖扯扯胸前掛鏈,盡可能放平語調:「行,那我好好說。我們不隻認識,我們還很熟,他是我...」


    「高中同學。」蔣銘宇截住向霖話頭。收好眼鏡後,他冷冷望著向霖:「你跟來幹什麽?」


    對上蔣銘宇眼睛,向霖心裏咯噔一聲。


    來法國之前,向霖預想過很多次兩人見麵的情景。驚喜的、意外的、開心的,哪怕是震驚的,蔣銘宇會給出這些反應,向霖通通都預想過,卻沒有任何一次預想到,蔣銘宇看見自己時會是這種反應。


    憎惡和厭煩。


    就好像目睹什麽醜陋、骯髒的東西,要再次糾纏上來,蔣銘宇目光裏的憎惡和厭煩仿佛要凝成實體。


    盯著蔣銘宇漆黑的瞳孔,向霖張了幾次嘴,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可能是聽說兩人認識,毛茸茸腦袋從蔣銘宇背後走出來。他白淨臉龐掛上淺笑,對向霖伸出帶著手套的右手:「你好,你叫向霖?」


    向霖目光落在手套上。


    那是隻純黑色手套,手腕處用紅線縫了個歪歪扭扭的l形標誌。這手套是向霖送給蔣銘宇的第一個禮物。


    對方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手套:「這是銘宇哥的,他剛剛看我冷,就把手套給我了。」


    「你給他了?」向霖扭頭看蔣銘宇,目光漸漸鋒利起來。


    蔣銘宇揉了揉眉心,沒說話。


    毛茸茸腦袋左看看,右看看:「銘宇哥,怎麽不給我們互相介紹一下?」


    「沒什麽好介紹的。」話雖這麽說,但蔣銘宇還是順了對方的意思,「向霖,我高中同學。向霖,這位是...」


    蔣銘宇聲音頓了頓,才道:「簡蘇。」


    他聲音不大,帶著其特有的冷清。但這聲音落在向霖耳朵裏,卻跟重磅炸彈沒什麽區別。


    「簡」這個字向霖太熟悉了,蔣銘宇房間裏收藏著很多書,那些書的扉頁上統統寫「簡」字。


    仿佛腦子裏所有的弦都轟隆一聲被炸斷,向霖愣在當場。


    靜默許久,向霖以為自己會大吼、會質問,再不濟也會聲音沙啞暗沉。可等他真正找回自己聲音後,竟然隻是輕聲問:「你姓簡?」


    「對啊。」簡蘇笑著點頭,「簡蘇。」


    「簡蘇。」向霖跟著重複。他姓簡,蔣銘宇那些藏書的扉頁上,龍飛鳳舞的那個「簡」字,原來是這個意思。


    簡蘇、簡蘇...


    七年,整整七年,自己一遍遍詢問,蔣銘宇無論如何都不肯解釋的那個「簡」字,竟然是這個意思。


    在聽見這人姓簡,不,在看見蔣銘宇和他街頭相擁的時候,向霖就隱約明白:蔣銘宇之前種種,不是傲嬌、不是低調、也不是不願被圍觀...


    隻是因為麵對的是自己,而不是這個簡蘇。


    簡蘇、簡蘇、簡...向霖仿佛聽見很多人在尖叫,咒罵或祈禱聲此起彼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子太亂,那些話向霖一句也聽不清。


    他隻是死死盯住蔣銘宇。


    耳畔尖叫聲越來越大,還夾雜著什麽劃破空氣的嗖嗖聲,四周人群開始奔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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