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任他舉著,心想這位侍衛哥哥倒還挺憐香惜玉,比那天在宣政殿上卸我胳膊那位溫柔多了。


    「紫宸殿重地,不容你撒野!」可惜溫柔侍衛哥哥說的話一點也不溫柔。


    見素行還想去撿鞭子,我兇狠地朝她飛了個眼刀,她一愣,隨即目光發狠,握緊了鞭柄,作勢要抽,我被製著,沒法躲,雙眼一眯,齜出一排兇惡的小白牙。


    兩個女人像兩隻野獸一樣對著哈氣。


    這時,書房的門從裏麵被打開了,走出一個手持拂塵的老內侍。


    那內侍神情淡漠,眉毛疏淡,眼尾耷拉著,像是一條皮肉鬆弛的老狗。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冷冷道:「閉嘴,聒噪的東西,陛下容你入紫宸殿伺候,不是讓你來當打鳴的雞的。」


    我看他覺得眼熟,仔細回憶一番,倒吸了口涼氣,這不就是前日那個連著帶走阿爹二叔和哥哥的那個老內侍嗎!


    那老內侍又垂下了眼道:「素行退下吧,吳隊正,把沈纓押進去,陛下要見她。」


    說罷轉身回了書房,留一大票侍衛和兩個兇惡的女人在殿中麵麵相覷。


    素行不甘地瞪了我一眼,恨恨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沈娘子,得罪了。」領了上命,吳隊正向我一拱手,對手下小侍衛們喝道:「搜她的身!」


    由於我前科累累,他表現出了驚人的細緻謹慎,甚至連我束髮的木簪都沒有放過。


    「這有什麽好收的,」我道:「收了我拿什麽束頭髮?」


    吳隊正木然道:「以防萬一。」


    我隻得任他把我的木簪子拔掉,念念叨叨道:「哎呀,我豈有弒君的膽子?本來就是為了保家人的命才答應來做起居郎,如果真向他動手,他們還能有命在嗎。」


    別人我不敢說,但嬸子一定第一個在黃泉路上打爆我的狗頭。


    李斯焱敢把我放在身邊,大約也是知道,我雖然嘴上說得狠,但顧忌著家人性命,是沒有膽子殺他的。


    然而在吳隊正眼裏,我已經毫無可信度了,是他社畜生涯中的攔路妖魔。


    裏三圈外三圈檢查完畢,他再次把我反剪了雙手,扔進李斯焱的禦書房。


    侍衛把我扔進門的的時候,李斯焱正進行晨間辦公。


    他似是剛起身沒多久,隻隨便地套了一身青綠色長袍,帶子也沒係好,露出了裏頭的月白中衣來,正以一種放盪不羈,與皇帝身份極為不符的姿勢坐在案前,身邊堆著山一樣的表奏。


    見我第一句話是:「沈起居郎,鞭子使得順手嗎?」


    他似乎並不生氣,仍麵色如常看著表章,握筆的手指修長而幹淨,讓人十分惋惜,這麽賞心悅目的手怎麽長在了一個畜生身上。


    我誠實地回答道:「華而不實,物類其主。」


    「唔,」他森森地笑了:「好一個物類其主。


    他問道:「你為什麽不穿素行給你的衣服,若是不喜歡,何不讓素行給你換一套。」


    「你給我授的是六品起居郎之職,理應著石綠官服並犀銙襆頭,她給我穿的那是什麽鬼東西?」


    「怎麽辦呢?朕這兒沒女子的官服。」


    他笑得更加燦爛了:「既然你不喜歡宮裝,朕不強人所難,你就幹脆什麽都別穿了吧,素行過來,把她的衣服扒掉燒了,隻留中衣。」


    我勃然大怒,尖聲道:「好得很!你盡管作弄我,我今日便穿著褻衣隨你上朝去,讓朝上的群臣都看一看,他們的新皇帝是個不給起居郎衣服穿的大昏君!」


    他把筆擱到一邊,雙手交纏抵在下頜處,悠悠道:「你說得對,朕就是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絕世昏君,朕壞透了,不僅愛殺史官,還不愛給起居郎穿衣裳,素行愣著幹什麽,把她的褻衣也扒了。」


    我大驚失色,對躍躍欲試的素行咆哮:「你敢動我!」


    李斯焱涼涼道:「沈起居郎若不喜歡素行,那就讓殿前侍衛代勞吧,上朝的時辰快到了,莫讓朕等太久。」


    我的拳頭握緊又放開,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額頭上的傷口又在痛——被李斯焱氣的。


    論無恥和不要臉,這天下沒人能勝過狗膽包天的李斯焱,什麽仁義道德君王之儀,在他眼裏統統是狗屁。


    他好像格外喜歡看我氣惱吃癟的模樣,放下了筆,專心致誌地欣賞我的窘態,狐狸眼快樂地眯成一條縫,邊欣賞還邊說風涼話:「沈起居郎,你以為朕的紫宸殿是你家史館,隨你折騰嗎?我說過,你性子越烈,我就越想把你的傲骨碾碎,不過吧,你生龍活虎起來,比前幾日半死不活的樣子倒是有趣多了,朕喜歡。」


    「李斯焱,你……你這個狗賊。」我咬牙道。


    「罵得好,」他撫掌稱讚:「罵得朕神清氣爽,如聞仙音,再罵幾聲,朕這就把它裱到牆上去,早晚看著,痛快。」


    我在原地喘了很久的氣,不止額頭在痛,胸口也在痛。


    我簡直無時不刻想撲上去擰掉他的狗頭,但一想到嬸子和小川,隻能強忍著仇恨與憤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在狗皇帝哈哈大笑聲中,我屈服了,任由宮女們把我塞進一件溫柔乖順,飄著無數條綢帶的宮裝裏。


    銅鏡裏的我看起來非常生無可戀。


    我二叔說過,禮就是規矩,禮服就是囚籠,把人死死框在寸寸布料裏,日日如此,比鐐銬更加磨人心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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