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我氣血上湧,腦瓜子生疼。


    什麽靜候君歸!他知不知道十五年有多長?


    孟哥哥什麽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兒,認準的事情十頭驢都拉不走,他既然說要等我,那一定就已經做好了不娶的準備……可這談何容易?先要過家人那關,再要孤孤單單等我十五年,況且,如果我不慎交代在了宮裏,他怎麽辦呢?


    不行,我把信丟在一邊,按著太陽穴想:要讓他打消這個危險的想法。


    我可不想毀掉他順順遂遂的前半生。


    *


    草草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雞一叫,我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匆匆吃了幾口餅子,衝去了安邑坊另一頭的孟府,對門子說我找孟敘。


    原本與我相熟的門子垮起一張喪母臉,不陰不陽道:「沈娘子好,我們老太太說了,姓沈的女子一概不準進孟府的門,您請回吧。」


    嘿這小兔崽子,還敢跟我擺譜。


    我往門欄子上一靠:「我來退親的,不成就算。」


    「沈娘子稍等,我去稟報老太太。」門子的臉一下就放了晴,一溜煙地跑了。


    其速度之快,讓我甚至懷疑此人是不是暗戀孟敘。


    說明退婚來意後,孟府上下都對我表現出了驚人的歡迎,除了孟敘本人。


    ——因為他正在絕食抗議以爭取婚姻自主權。


    孟老太君今日第十八次灌他粥水未果,氣得臉色鐵青,瞧我的眼神十分不善,像在看一個勾人精魄的女妖精。


    我幾乎能聽到她內心不甘的尖叫聲:這女的長相平平性格惡劣,究竟是憑著什麽把優秀的孫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呢??


    我冷漠地想:因為我這該死的魅力。


    「既然來了,便去瞧瞧他吧,」孟老太君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慈祥一點:「這孩子性子軸,我們做長輩的平白取消了這門親事,他定是不甘願的,還須你去勸一勸他,解開心結才是。」


    「好。」


    我痛快地答應了。


    不用下人帶路,我已熟門熟路地去了孟敘的院子,一拉開門,就見孟敘直挺挺地端坐在榻上,眼神堅毅,看上去像一尊慈恩寺在逃佛像。


    把我嚇得嗷地驚叫一聲。


    他為人板正,連絕食看起來都很體麵,周正清秀的臉麵色如紙,見我一來,雙眼微眯,隨即輕聲嘆道:「……都餓出幻覺了。」


    我心裏奔騰而過萬千隻羊駝,可能是這群羊駝太重了,踩得我的心有一點點微微的酸。


    孟哥哥向來是溫文爾雅,清雋內斂的一個人,為了我居然願意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我剛剛失去至親,旁人對我的一點點好,都會讓我像個溺水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仔細珍惜。


    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沒有這個資格。


    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一聲不吭,拿起粥碗,粗暴地塞在他手裏,命令道:「喝掉。」


    他搖頭:「不喝,你不是纓纓。」


    我幹巴巴笑了一聲:「我不是,難道你是嗎,起來把粥喝了,我有話跟你說。」


    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酷一點。


    他迷惘地看著我,伸出手撫上我的臉頰。


    我側身躲開,把他的庚帖取出來,和粥碗一併塞到他手裏。


    「孟哥哥,我是來退婚的。」


    「昨日的事你應該也打聽到了,我得罪了李斯焱,他拿抄家滅族來威脅我,要我為他做十五年起居注,我別無選擇,不能嫁給你了,對不起。」


    見他沒反應,我又道:「戶部侍郎家的三姑娘傾慕你已久,不如……」


    他平靜地打斷了我:「我不會娶別人。」


    我見他冥頑不靈,心裏發急,苦口婆心道:「孟哥哥……不對,孟郎君,這可是十五年呀,長安城的好娘子何其多,你不必單單就看我一人的,這不值得。」


    孟敘還是搖搖頭。


    這個人一整日滴水未進,卻仍那麽強,我還給他的庚帖,被他又重新塞回到我手裏。


    我們像兩個推搡紅包的小孩兒一樣幼稚。


    最後,孟敘把庚帖放在一旁,開口道:「別鬧,你好好兒地聽我說。」


    他潭水般的眼睛對著我,溫柔而堅定地道:「纓纓,你要知道,我隻願意和你共度一生。昨日得知你做了什麽時,其實我不獨是關切你的安危,還為你的勇毅驕傲,當廷怒斥,據理力爭,連男子都未必有這樣的膽色,你卻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了,我很佩服。」


    我腦子嗡嗡地響,聽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轟烈如擂鼓,滿腦子隻剩下那一句,他為我的勇毅驕傲。


    我不知覺地開口:「勇敢嗎?所有人都覺得我傻,夏富貴,嬸子,郭先生……他們都覺得我是女孩子,所以就該服個軟,安安靜靜地不出聲,可我不想這樣,孟哥哥,我不想這樣,我爹說了,為史官者俯仰無愧,清白來去,我不想苟活,這有錯嗎……」


    說著說著,我的淚水又翻湧而出,打濕了他的衣襟。


    孟敘把我攬在懷裏,輕輕拍打我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嬸子和郭先生是擔憂你才這麽說,未必是覺得你錯,辛苦了,好好哭一場吧,你沒做錯任何事,錯的是隻那個皇帝,殺史官本就是一個皇帝最卑鄙的手段,我們纓纓罵得一點沒錯。」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戰慄道:「孟哥哥,我好害怕,你不知道,我阿爹的血濺出了好遠,就因為他不願意聽李斯焱的話,這個人是魔鬼,是一條瘋狗,我一見他就想咬斷他的脖子,要怎麽如何忍得下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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