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刁小四再一次親身體驗到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和雅蘭黛死定了,結果生死一發之際卻總能急中生智絕處逢生,而雅蘭黛有意無意中顯示出來的強大修為,亦更令他驚喜不已。


    就這樣,兩人戮力同心生死與共一鼓作氣連闖三關,來到了縉雲閣的四樓


    四樓長三千三百六十五丈,寬一千一百二十丈,高三十六丈,非常非常的安靜。


    從外表看,這就是一座超大型的書庫。一排排用深黑色幽槐木打造的書架,如同古戰場上整裝待發的勇士,靜靜佇立在幽光裏,仿佛已默默等待了千年,隻為金鼓敲響的那一瞬。


    書架上錯落有致擺放著數萬部洪荒古典。這些古典或是銘刻在金石龜甲上,或是烙印在凶禽仙獸的骨頭上,當然也有直接書寫在青狐皮上,更多的則是造型獨特承載著各種修行感悟的石刻與陶器。


    比起方才三場驚心動魄的闖關,眼前的景象直如一場饕餮盛宴,看得刁小四和雅蘭黛眼花繚亂流連忘返。


    不過,以兩人的眼力也早已看出,所有這些洪荒古典均非正本,而是浪劍心以通天攝地之能凝鑄煉化而出,卻也幾乎與原先的版本毫無差異。


    一道道千姿百態包羅萬象的古韻與氣息從典籍中散發出來,在書庫中匯聚成一片無形的汪洋大海,令人沉浸其中如醉如癡。


    可惜很大一份古典是用刁小四看不懂的洪荒巫文記載,就算勉勉強強猜對蒙準一兩個古裏古怪的字符,也往往難以理解其中的晦澀含義。


    一瞬間,他好像又成了個目不識丁的文盲。


    好在有部分古典裏不乏圖畫與符紋,盡管同樣玄奧難懂,但總比那些密密麻麻不知所雲的巫文強。


    刁小四的目光很快就被書架上陳列的一排陶盆吸引住。


    這些陶盆本身並無特異之處,做工質地也隻能說是普通,但盆底卻繪有數幅圖畫。


    第一幅畫麵描繪的是一位青年男子手持巨斧於混沌中開天辟地,辟立乾坤


    第二幅畫上洪水滔天,一對青年男女騎坐在巨大的葫蘆上劈波斬浪奮力求生。


    第三幅是刁小四最喜歡的,隻見那對青年男女於荒野中翻雲覆雨繁衍子嗣,人物的動作神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而且尺度之大令人血脈賁張。


    “好看麽?”忽然,有人隔著書架在對麵問道。


    “好看,呃?”刁小四魂不守舍地回答道,等話說出了口才意識到事情不妙。


    他警覺地抬起頭,隔著那一排直徑超過三尺的陶盆,看到了書架後麵的一張臉。


    那不是一張人的臉,而像是某種凶惡的洪荒古獸,金色的毛發遮掩住了大部分的麵容,唯獨一雙紫色的眼睛猶如荒野裏的篝火閃耀著妖異的光芒。


    那人似乎並未注意到刁小四的反應,手指第三件陶盆自顧自說道:“傳說中,伏羲與女媧既是兄妹亦為夫妻,更是凡人始祖。”


    他又一指接下來那件陶盆盆底所繪的圖畫,接著道:“女媧補天,很久前的事了。”


    刁小四已經鎮定下來,模仿碧無燮的語氣口吻道:“是啊,很久了。”


    那人衝著刁小四淡淡地笑了笑,與凶惡的麵容顯得殊不相襯。


    “你不是碧無燮,他已經隕落了,這我知道。”


    “鏗”書庫裏響起了輕輕的一記金石激鳴,雅蘭黛掣出遺世魔刀站在書架的另一頭,刀鋒遙指金發獸男。


    “浪劍心?”


    “正是。”金發獸男穩若泰山,好似絲毫沒有感受到來自於遺世魔刀的恐怖威壓。


    要知道,雅蘭黛手中的刀雖未出,但其勢已成,足可裂山崩海碎星劈天。


    不要說一個普通人,即使是玄仙、靈仙亦難以抵擋這一刀之威。


    “我知道你是誰。”浪劍心轉首看了眼雅蘭黛,淡然說道。


    雅蘭黛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我很好奇,是誰告訴你的。”


    浪劍心避而不答,目光重新回落到了刁小四的臉上,說道:“我也知道你是誰。”


    “好吧,我迷路了”刁小四暗吃一驚,不等浪劍心回答,繼續說道:“你可以告訴我大門在哪兒嗎?”


    浪劍心搖頭,說道:“這個借口很蹩腳。”


    談判失敗了,刁小四歎口氣道:“冤有頭債有主,碧無燮真不是我殺的。


    浪劍心笑笑,說道:“我明白。”


    “所以咱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更談不上奪妻殺父,何不化敵為友一見如故呢?虛無大荒充斥了太多的血腥與仇恨,所有人都在仇殺中迷失了自己。這樣下去,大荒早晚會滅亡,成為一片不毛之地。”


    刁小四耐心地教導說:“為了大荒的明天,我們應該高舉博愛大旗,化於戈為玉帛,從此親如一家共創未來。當然,我知道這很艱難,可不試試看怎知一定會失敗呢?劍心,不如就從你我做起,為虛無大荒立一標杆豎一表率。”


    浪劍心居然十分耐心地聽完,不僅聽完他還非常認真地考慮了會兒,最終搖搖頭道:“齊紅苕並未關押在縉雲閣,這不過是我們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果不出其然,釣上了一條大魚。”


    刁小四一如既往地謙虛道:“大禹不敢當,我不過是小四而已。”


    “呼――”他的麵前遽然湧起一團絢爛的銀光,幽空洞開霍然展現出一座浩瀚星天,將浪劍心阻隔在千萬裏外。


    “走”一道仙識拋給雅蘭黛,刁小四的身形不退反進,融入浩蕩星光中消弭無形,昆吾神刀掣動在手無盡洪荒滾滾而來,金戈鐵馬血沃長天。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修為差浪劍心太遠,即使加上雅蘭黛也是白搭。這麽做,不過是為了盡可能拖住對手,讓雅蘭黛有逃走的機會。


    這丫頭是因為自己才來到大荒,來到忘野,絕不會再為了他玉殞香消。


    然而他還是慢了半拍,雅蘭黛越過書架已從另一端迫向浪劍心,遺世魔刀大開大合如日中天,朝對方頭頂斬落。


    “哥,快走”看到刁小四亦撲向了浪劍心,她的玉容上微微露出一絲焦灼。


    浪劍心的身影驟然消失,就像一縷無形的微風穿越過遺世魔刀澎湃的狂瀾,行雲流水般瀉入星空之中。


    刁小四大吃一驚,他非常清楚這就意味著浪劍心已在電光石火之間徹底洞悉破解了自己的星羅洞天,並且反借星空法則隱遁蹤跡,向自己潛襲而來


    明明是自己撐起的洞天,刁小四竟無法感應到浪劍心的存在。


    但他的仙心之上,警兆頻仍正變得愈來愈強烈,周身冰冷被一團死亡的危險氣息籠罩,短短瞬間已深陷絕境。


    沒有工夫細想,刁小四幾乎完全依靠身經百戰而煉就的本能猛地收斂星天,體內金紅色神光煌煌亮起,點燃朱雀神燈洶湧如潮護持周身。


    刹那間,他的靈海依稀感應到消褪的星空深處有一絲幾不可察覺的輕微波動,昆吾神刀立刻毫不猶豫地劈斬而出,六道神功汩汩運轉在生死一發間爆發出最強音。


    這一刻,古樸重拙的神刀仿似化作了浩浩湯湯的曆史長河,光陰在跌宕流逝,歲月在崢嶸激蕩,無數的鐵血武士前仆後繼,漫天的龍鷹搏擊長空……


    這一刀,已是一種超越了萬古的意境,一種難以名狀的刀之大道。


    這時候,消散的星芒中驀然伸出了一根金色的手指,輕輕點擊在濤濤長河


    “轟”長河崩潰,昆吾神刀真身翩若驚鴻高高彈起,露出刁小四胸前空門。


    那根金手指毫不凝滯,似緩實急如風行水上,又一指點中朱雀神燈。


    “砰砰砰”千百朱雀火影支離破碎,竟然不能遲滯抵擋這一指之力分毫,將朱雀神燈生生打回了刁小四體內。


    刁小四悶哼吐血,神容扭曲仙脈顫動,整個人就像被拆散了架。


    但這不是療傷喘息的時候,那根要命的金手指已然近在咫尺。


    他的身形借助指力噴薄飛速後退,在空中劃過一蓬銀白色的殘影,束龍腰帶中九刀齊出花開並蒂,搖動重重華光星影席卷金手指。


    “鏗”一記脆響,九宮刀陣土崩瓦解,金手指微微一震,終於出現短暫凝頓。


    刁小四的仙心敏銳地抓住戰機,一聲長嘯施展九九八十一度厄星陣跳擲星丸,擺脫金手指的氣機禁錮,斜掠過背後的書架頂部。


    然而危機並未就此解除,那根金手指如影隨形又追了上來,完全背離了常理。


    千鈞一發之際,遺世魔刀從斜刺裏斬落,與金手指狹路相逢迎空激撞。


    “鏗”雅蘭黛嚶嚀低呼嬌軀飛縱,櫻唇逸出一縷血絲,臉色亦微顯蒼白


    金手指卻在此刻停頓,就似被定格在了空中,瞬息之後指尖裂開一縷傷口,幾滴金色的鮮血嗶嗶啵啵砸落在地麵上。


    浪劍心隔著書架徐徐收回受傷的手指,微露訝色道:“不錯,居然能擋我一劍。”


    刁小四如斷線風箏飛出數十丈,方才堪堪穩住身形,渾身星氣騰騰,轉動金丹大道鼎補給仙元鎮壓傷勢,感覺好像剛從鬼門關裏轉了一圈回來。


    自己都豁出了老本,還要靠著雅蘭黛奮不顧身救護才死裏逃生躲過一劫,這仗該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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