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跳下去,或許是萬劫不復,也或許是解脫。


    兩者相比,後者給他的吸引更大。


    隻要跳進去,就什麽都不用管了,就什麽都不需要去做了。


    與此同時,他也抓著一條緊繃著的線,一條直直的拉著他,仿佛要把他從這裏拉走,至於目的地是何處,看不清,也看不見,好像是比深淵更可怕,也好像是一切的彼岸。


    隻要到達了那裏,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結果,最好的結果。


    但是慕容復出奇的感覺到有些讓人想要後退,隻是不管是想的是什麽,他隻能站在原地,像是一個木樁子,死死地頂在這裏,一動不動。


    如同強弩上弓,一去不回頭。


    迷霧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東西,看得懂的,看不懂的,稍微一碰,就頭疼至深,破壞欲完全掩蓋不住,殺意也湧上心頭,沒有人能夠壓製下去。


    耳邊的聲音接連不斷,同樣的熟悉,同樣的讓人想要沉浸下去,讓人試圖把一切都壓下去。


    而迷霧之中,卻也有一個聲音呼著他。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禁錮終於消失,隻是伴隨著禁錮消失,隨之而來不是輕鬆,而是那條線和那迷霧中隱隱約約出現的人影,仿佛反覆拉扯著他。


    隻要他往迷霧之中走一步,身後那條線就把他拉扯的更緊,仿佛隨時都能夠把身軀扯碎成兩半。


    抓不住,也鬆不開。


    青草黃,狂風起,馬蹄聲不住,強大的內力互相抗衡,裏麵有人互相打鬥,也有人在那裏撕下白色的東西,從白影,變成了一團黑影,甚至於不帶著人形,並且越走越遠,仿佛從沒有出現過,更像是從身上那裏撕裂開來一塊血肉,身後的那條線好像被這團血肉染紅,好像讓這條線更加的堅韌,也在不知名的地方多了幾分裂痕,難以填補的裂痕,轉頭卻又被血肉填補。


    如此越演越烈,仿佛那不是一條線,不是繩索,是他的血肉組成的,隻要不去碰,渾身的血肉都會在那一瞬間離開,最後隻能剩下一把枯骨,最後倒在這裏,被碾碎的一幹二淨。


    能夠感覺到疼痛,能夠感覺到歇斯底裏,無數的破壞欲充斥著腦中,如同江河決堤,衝垮所有的東西。


    與此同時,身上仿佛也越髮帶著些無力,在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拉扯逐漸停滯下來,也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那條線好像碎了,而被那條線所牽扯的地方,好像從遙遠的彼岸,一點點向他靠近,無數的黑暗吞噬,肆無忌憚,毫無束縛,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席捲而來。


    在那一瞬間,他能夠感覺到的,更多的是得償所願,是放鬆,即便深不見底,即便是烏黑一片,但是那是他一直以來所求的。


    他本就想著,踏入其中。


    隻是被吞噬的不僅僅是身後,還有身前,迷霧中隱隱約約的影子。


    在那一瞬間,慕容復想要把那霧中的一切抓到手裏,或者說,想要把那個白色身影抓在手裏。


    沒有別的念頭,他想要抓住。


    死死的抓住。


    隻要不鬆手,就不會吞進去,就能夠把個白影帶進來。


    即便是拚盡全力,即便是任何的東西。


    隻要能夠抓住。


    他想要過去的地方,不代表他想過會把那個白影吞進去。


    或者說,那個地方,本來是有那有些模糊白影的位置的,隻是現在那條線隻綁了他一個人,而那個影子,在截然相反的位置。


    本該是一處的。


    本該是同行的。


    那白影仿佛要離開,仿佛在哭,仿佛在訴說著什麽,他聽不清,聽不見,想再湊近些,那黑暗席捲得更快,吞噬者一切,也吞噬著他自己。


    周遭的一切仍舊被攪入黑暗之中。


    他們都走了,你也要走嗎?


    慕容復用盡了最大的力氣,試圖把那白影抓住。


    一切好像做過不知道多少遍,也好像帶著從未做過的陌生。


    隻是這一次,他抓住了。


    無力不僅僅讓他能夠放鬆下去,也能夠讓他難以施展力氣。


    手指死死的抓著那白影,或者說,抓著她。


    因為力道過大,手背之上浮起青筋,但是一切卻是仍舊在消泄,但是他抓住了。


    不能走。


    不能放手。


    不能離開。


    手中緊握著的手腕,並未反抗,好像也真的被他挽留住了。


    也就是在一顆,他好像隱隱約約的發現,那條線不是繩索,那是他的骨,前麵的白影,是他的血肉。


    兩者分離,那是行屍走肉。


    但是不管如何,他抓住了。


    再也不鬆開了。


    就像是預想的那樣,就像是設想的那樣。


    ……


    周遭安靜的要命,剩下的是一地狼藉,本就傾斜下去的碎片落在地上的聲音,就顯得清晰至極。


    藥性終究是上來了,即便是意誌再強悍,在這等情況之下,也仍舊不住的卸去力氣。


    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力道越來越小,但是仍舊握著她的手腕,不想鬆開,也不願鬆開。


    因為剛剛猛然發作的緣故,他身上衣袖都不知道怎麽的被碎片劃破,或多或少有些狼狽,額頭上起了一些薄汗,邊緣一些的烏髮,順著兩鬢滑落下來,顯得有些淩亂。


    王語嫣把瓶子放在一旁,伸出手指整理了一下他的髮絲,他已經閉上眼眸,隻是即便昏迷了過去,仍舊有些不安穩,仿佛像是受了驚的鳳凰,露出了本來隱藏著的暗傷,王語嫣微微伏下身子,鼻尖微微低著他的鼻尖,靜靜地觸碰著人,指尖點在他的臉龐上,仿佛在碰什麽世間最為寶貴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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