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灰堆出的沙漠,沈折雪再熟悉不過了,正是由邪流天災造成。


    但他不記得幾時有過這般大麵積的災禍現場,即便是在當含山代掌門時,也並未見過如此廣闊的白漠。


    「這是哪?」沈折雪喃喃自問,忽而靈識一動,在白漠中察覺到一線靈波。


    這靈波的出現,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假如相辜春能在太古封邪銀花叢中存活已經算是一個奇蹟,那麽在邪流白漠中還有修士活著,簡直就像是天道和邪流一同昏聵了。


    同時沈折雪發覺,他阿飄的狀態似乎有些奇妙,可以輕易感知天地靈氣。


    那不是修士們才特有的靈流氣脈,而是流風行雲間的造化靈息。


    仿佛他融於世間,而世間便是他。


    即便是那本該微不可查的靈波,在沈折雪感知中也如同一條打穗子的紅線,在這茫茫白漠中交織,根本無法被忽視。


    他循著靈波飄了過去,注意到白漠一處沙丘後有東西在動。


    索性自己都是魂了,也無甚可怕,便大大方方過去瞧。


    隻見一個滿身鮮血,灰頭土臉的修士從沙子裏爬了出來。


    沈折雪見狀就要去扶,卻穿過了修士的身體,也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好吧,我還是沒有遊魂的自覺。


    沈折雪無奈地想,就飄在了修士附近。


    白漠中的修士顯然身受重傷,一點點挪動身體時,還在不住咯血。


    沈折雪能感受到他已被邪息灌體,異化不過瞬息的事情。


    可直到那人終於把雙腿完全從沙底掙紮出來,他也未有瘋癲邪化的跡象。


    他慢慢站起身,茫然四顧,然後一瘸一拐向太陽所懸停的西方走去。


    沈折雪跟了這人九日。


    一路上看他跌倒嘔血卻無能為力,修士也根本瞧不見身後的阿飄,迥自在無邊無際的白沙中遊蕩。


    更令沈折雪詫異的是,這修士似乎摔壞了腦子。


    他分不清東南西北,隻知曉跟著太陽走,太陽東升西落,他下午還在往西走,第二天清晨東邊亮起,他就又會往反方向行進。


    來來回回也不過是在這片地方往復折返。


    還是多虧修士不會餓也不會渴,不然依他這個走法,老早就已經餓死渴死了。


    夜裏白漠氣溫轉低,修士也找不到地方躲避,更看不到太陽,便會抱著胳膊蹲在地上哭起來。


    眼淚凝成冰珠往下掉,是極其可憐的樣子。


    修士身上有傷,似乎靈力也近枯竭,終於在第十日體力不支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沈折雪想幫又幫不上,急的在半空打轉。


    轉眼又過半日。


    就在他以為這格外好運的修士氣運耗盡時,一股澎湃的魔息從天而降,席捲白原。


    沈折雪敏銳察覺到那魔息中的幾分熟稔。


    但那絕對不會是時淵。


    因攜著魔息而來的,還有逼人的滾滾熱浪。


    魔息裹挾著一人,如碩大耀眼的火球,落在沙漠的中央。


    沈折雪曾見過此人畫像,倒也不是全然陌生。


    ——那是時淵的生父,前代魔主劫樓。


    魔主劫樓巡過邪流災禍後的白漠之地,感應到微弱靈息,遂前來探看。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時淵刻意掩蓋住身上魔族的特徵,看上去與所有人族修士並無不同。


    但相辜春看到過微生失控魔化的樣子,骨翼遮天,額生尖角。


    而眼前的魔主絲毫不掩飾他魔族的長相,翅角皆是猙獰兇惡,一側脖頸至顴骨更是長有繁複的魔紋。


    時淵與魔主生的並不是那麽相像,要說最為相似的地方,僅是在眉眼那塊。


    但時淵不會擺出劫樓這般囂張的氣勢,眉目中便淡了肆意,將這麽些僅剩的相似也磨去了。


    魔主落在重傷的修士麵前,毫不客氣地揪著對方枯草般的長髮,把修士從地上拽了起來,強迫對方仰起臉。


    修士滿目血汙,再曬了這麽些天的太陽,吹了這樣久的風沙,即便是個絕世大美人,也鐵定看不出來本相。


    但魔主眯起眼將他拉近,以指腹抹去他額頭的汙穢,露出額心一枚寫意菡萏般的靈紋。


    一旁的沈折雪瞪圓了眼。


    那分明是仙庭真仙得封尊號後,才會浮現的靈印!


    他當年也見過數位封了尊號的真仙,皆是眉心印有如此靈紋,象徵其在仙庭地位,修為不可估量。


    誰能想到這憨憨傻傻的修士,是位即便在仙庭都位高權重的真仙。


    劫樓似乎也來了幾分興趣,他指節用力,修士似乎被捏痛了,喉嚨裏發出小獸幼崽般嗚咽聲。


    他整張烏七八糟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看得分明,此刻眼底正漾著淺淺的水光。


    「想我救你麽?」


    劫樓自然也看出了真仙的異樣,他嗓音低沉渾厚,灼燙的氣息撲在對方的麵上。


    修士梗著脖子被他擒著下巴,委屈地點了點頭。


    他這副柔弱得任人搓扁揉圓的樣子,極大程度上取悅了本就有些惡趣味的劫樓。


    魔主饒有興趣地逗弄他,便故意鬆開修士將他丟在沙上,居高臨下道:「求我。不然這白漠縱橫東南,你根本走不出去。」


    真仙倒也不是完全變成了個聽不懂人話的傻子,他被摔得腦子嗡嗡響,卻慢慢直起身子,湊到劫樓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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