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折雪喜愛做小秘境的任務。


    雖然一樣要被限時間限靈力,但沒有了太清宗時時刻刻如蛛網般的監視,就好像重獲了闊別已久的自由。


    此次桃靈秘境之行,他身負兩大使命。


    開擴另半張地圖,淨化被邪流侵蝕之地,其次便是暗中保護宗門翹楚,提防有邪修在試煉中作亂。


    如今他化成少年身形,以木靈根樂修「薛聲」為掩護身份,方便行事。


    他懷中長箏是在集市裏臨時買來,算不得甚麽上品靈器,琴身有一道細短的裂紋,看著不顯,卻因此遲遲不能尋到買主。


    沈折雪見這箏樣式古樸,板麵框架所用木料內蘊木靈,與他偽裝的靈根相合,就買了下來。


    這箏雖看著比古琴笨拙,但真正抱在懷裏卻輕盈如無物。


    天高雲淨,山風清爽,使人心曠神怡。


    沈折雪腳步不由輕快,散落的青絲隨風起落。


    袁洗硯見了,不由含笑道:「都說木靈根的修士親近自然,是天生造化的靈根,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沈折雪同樣發覺這個秘境中的袁洗硯和平日不同。


    以往上課時,他不苟言笑地近乎肅穆,一板一眼都透著生人勿近的氣場,他師尊玄棲子也不止一次談到,此子性子倔強,不善交際,恐他日後行走修真界吃虧。


    長輩看小輩或有偏頗,沈折雪不是沒有見過這類學生,在師長麵前安靜拘謹,同學間卻是個樂天派話嘮。


    不過袁洗硯這一入秘境就性情大變,也實在過突兀。


    「過譽了。」沈折雪手腕一翻,變戲法似得化出一簇鈴蘭,小鈴鐺白花垂掛枝頭,玲瓏精巧,「送你,去過毒了,可用來凝神靜氣。」


    「多謝師兄。」袁洗硯將鈴蘭在手中把玩欣賞一陣,收入了腰間的儲物玉佩中。


    喬檀鼓了腮幫子,「師兄,我也想靜氣。」


    沈折雪就化出一朵月光花,「來,給小姑娘一輪月亮,夜裏好眠。」


    平地忽起大風,刮地枝葉沙沙作響。


    喬檀詫異地看向時淵,「你怎麽了?」


    時淵:「忽然有些燥。」


    *


    一行五人順利找到了鈞精石和寒心草。


    暮色四合,雖說修真者無需睡眠,但他們白天收穫頗多,夜裏便不打算進行採摘,而是尋了處幹淨的高地,調息靈氣。


    沈折雪給他們彈了一支滋養身心的小調,眾人心神安定,靈氣隨吐息舒捲。


    喬檀依然保持著在北山書院的習慣,並不怎麽能熬夜,她裹著靈囊中備好的軟褥很快入睡,小小年紀卻適應良好。


    周二靠著一棵老樹闔目休息,時淵與袁洗硯原地打坐。


    山野闃寂無聲,沈折雪十指平扶箏弦,無聲無息地站起身。


    他放出神識找到附近一個山洞,提氣輕身,騰躍而去。


    半晌後,時淵睜開一雙清明的眼。


    一枝銀色藤蘿繞著他的劍攀援而上,在劍柄旁開出了剔透的冰花。


    時淵唇邊揚起一抹笑意,垂目看著那花心中亮起的光點,那銀白光點似有靈性,見他隻看不動,有些脾氣地一閃一閃。


    時淵便伸手輕輕戳了它一下。


    那光迅速膨脹一圈,同時傳來了沈折雪的聲音:「戳什麽戳,西南方山洞,速來。」


    傳話畢,銀藤蘿瞬息凋敗。


    時淵將那白光攏在掌心,禦劍去往西南。


    夜裏山林露水深重,沈折雪在山洞裏升了火。


    他還是白日少年模樣,青衣鶴紋的長袍,垂落的鬢髮遮住了耳骨上的銀枝釘。


    麵前的篝火上架著他採到的蘑菇,時淵穿過了洞口靈屏,喚道:「師尊。」


    沈折雪招手讓他坐下,拎著串著整整齊齊蘑菇的竹枝,說:「吃吃看,還挺香的。」


    在山洞一旁還丟了不少烤廢的蘑菇串。


    沈折雪見時淵看向那邊,「這裏蘑菇和我以前見過的不一樣,那些看著沒有毒,但吃了會看到小人跳舞。」


    時淵噗嗤笑了出來。


    沈折雪亦笑道:「你怎麽認出我的?這個樣子看著比你還要小幾歲,你就不怕認錯了師尊」


    時淵咬了口烤蘑菇,緩聲說:「不會認錯。」又問:「這是師尊少年時的模樣?」


    「大差不差,還另借了些草木靈華,好像弄得有些不大像人族。」


    沈折雪隨意道:「但我不知道我這個歲數長成這樣,也可能那時候營養不良,瘦黑瘦黑的,不然怎麽沒有星探來挖我。」


    時淵似是已經習慣了師尊有時會說些聽不懂的詞彙,脫口而出道:「不會,也很好看。」


    沈折雪搖了搖頭,「那時候哪裏顧得上這些,雖說不必發愁吃飯,但還是要憂心著能不能繼續讀書讀下去,哪裏去搞讀書的錢。院子裏的弟弟妹妹以後又要怎麽辦,那些被收養了的孩子,是不是又受了欺負委屈。記掛店家老闆拖欠的工錢,街頭賣唱被城管攆著跑……每天就在書上寫『我恨這個世界』……現在想來還真是中二,不過也很真。」


    篝火灑下橘色的暖光,鋪開在兩人同色的衣袍上。


    時淵默了片刻,道:「師尊不及我,我六歲便流落在外,身負邪流,人人喊打,後來再長大些,邪流的氣息淡了,總算過了幾天安定日子。」


    他氣息平穩,語調稀鬆平常,「後來我似乎招惹了一個不大好宗門,認了一個師尊。我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但我夜裏喊他,心口攥著一股氣,好像他做過什麽事情,讓我連死都不想忘記,但最後我還是全忘了,可見那人也並不能拿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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