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裘衣披在時淵身上,確實顯得有些寬長,旁人並未在意,這丫頭倒是心細。


    時淵垂下眼,道:「是,師尊還不宜動武。」


    「我還聽說你們厭聽深雨的火鍋很出名,如果不打架的話,你們那邊還能吃上火鍋嗎?」


    「呃?」這下時淵噎住了,「什麽?火鍋?」


    一聲戲謔在身後響起。


    「丫頭,別想火鍋了,你書都忘了帶,頭一天不帶書,你娘要是知道了非得打你手心不可。」


    時淵一轉頭,隻見周二手裏正提溜著本書,大大咧咧地朝他們走來。


    話說那天時淵被周二從廊風城郊扛了回去,他再轉醒時,此人已經去向不明。


    歲叔傳話說,周二是臨時接到活計,又外出跑商去了。


    那之後時淵忙於處理莫回頭諸多的事宜,就顧不得這個行蹤莫測鄰居。


    沒想到再次相逢,會是在太清宗宗內學堂。


    時淵心念急轉,麵上詫異道:「啊,周大哥,你怎在此地?」


    喬檀在他兩人間來回看看,奇了:「你們認識啊?這周大哥是我太|祖母故友的玄孫,我娘派來照料我,順便看管我的人!」


    她故意把「看管」咬的很重,顯然是煩透了周二的婆婆媽媽、嘮嘮叨叨。


    周二用書敲了一下喬檀的腦門,抱怨道:「小祖宗,你可別編排我了,還是想想回去怎麽和你娘交代。」繼而看向時淵,打招呼說:「鄰居,好久不見,你看著身體好了不少。」


    聽他這麽說,時淵便含笑回道:「是了,周大哥還是這麽精神。」


    此時,沈折雪推門走了進來。


    全場肅靜。


    沈折雪心裏「哎呀」了一聲,成功找回了當班主任時的親切體驗。


    他手中還拿著遮雨的竹傘,身上是雪青長衣,衣領和袖邊滾著暗花鶴紋,胳膊肘裏躺了根銀柄拂塵,是方才內門弟子遞與他,說是下課後歸還,相當於一個打卡靈器。


    醒目的白髮一半收在精巧小冠裏,散落的就自然披著,垂能到腰間。


    沈折雪不止一次抱怨過沈峰主這頭髮費事,出門還要特意遮掩染色,差點就給剪了,但修真界人均長發,他不好太特立獨行,到底還是把這頭白毛給留了下來。


    沈長老覺得麻煩,下麵的弟子卻眼前一亮。


    時淵的同桌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做口型道:「你師尊真好看!」


    時淵欣然點頭,唇邊笑意愈盛。


    同桌一時恍神,捂著臉趴了下去。


    周二沒來得及出去,沈折雪進門後也一眼看到了他,心中迷惑,可還是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好,吾名沈折雪,今後修真邪流論這門課,就由在下來講……」


    *


    修真邪流論太清宗內要連講半個月,一講兩個時辰,沈折雪還負責北山書院兩個班的課程,幾乎每天都在三點一線中往返。


    虛步太清主要的理論課會在十五天之內全部完成,時淵的課程安排更是緊湊,淩晨出厭聽深雨,通常要等天擦黑才能回來。


    兩人夜裏尚有筆墨要用,時淵便與沈折雪共一張長桌。


    時淵寫留堂習作,沈折雪寫備課教案,兼顧給弟子答疑。


    他們要寫的很晚,好在靈力足以支撐身體,無需太多睡眠。


    而時淵真是愛極了每晚的這個時刻。


    燭火將屋內輕柔地攏在一片暖色中,夜明珠溫潤的光華散落衣袍,雨聲淅瀝,庭院煙雨裏飛舞著草木靈,點點靈光如星河倒映,沉入了人間。


    夜風吹動著簷下沈折雪掛上的占風鐸,玉片叮叮咚咚輕碰著,和著雨聲,悠遠清脆。


    從前莫回頭裏也掛有銅鈴,每當時淵自虛無的夢中醒來,側耳聽去,隻覺那是寂靜夜裏一點兒寂寞的回音。


    但有沈折雪陪伴夜晚卻如此令人流連。


    數日相處,同門裏細心的就會留意到,時淵他個性隨和,做事講話都從容有禮,總是不緊不慢。


    隻有在臨近放課時,才會顯出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性子。


    他會不耐地看看窗外的天色,下筆字跡逐漸潦草,手指無聲的輕敲著筆桿,小動作變得多了起來。


    等到先生終於一揚拂塵,道了一聲「散」,便飛快地抱起書,隨著大夥一窩蜂衝出書院。


    好似有人正在等著他,在他心裏放著一份惦念。


    厭聽深雨總是在下雨。


    初春的雨水並不急,時淵髮絲裏滾著水珠,撐傘回到這座雨山。


    他期待的並不是下課,而是屋內的一盞燈,以及一個人。


    *


    時光如流水而過。


    這日晚課,講書先生拖堂太久,等到時淵匆匆收起水鏡和書冊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深了。


    太清宗內不得禦劍,所有弟子需徒步下山,但允許提氣行輕功,隻要不撞著人就行。


    有脾氣大的學生,能直接蹦著下山。


    像是遇到如今拖堂的情況,乍一眼看過去還會以為辨然峰上的弟子集體返祖,早上上去一群修士,晚上躥下來一群猴。


    時淵也想快些回,從袖中抽出了禦風符紙。


    身後卻有人叫住他,嗓音清朗,道:「時道友。」


    他一回頭,那人正是袁洗硯。


    袁洗硯在書院裏很少主動與人交談,不過有裴荊師兄在先,大家對此也是見怪不怪,任由他日日獨來獨往,一派孤高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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