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想笑。


    竇驚瀾把手放在他頭頂,揉揉他的發旋:「路上太顛簸了,沒有睡好很正常。一會兒的夜市還要去嗎?還是自己回去?」


    江汜思考片刻,一錘定音:「燒烤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咱們買點酒回去喝?弄點涼菜,我好想吃鹵豬蹄。」


    竇驚瀾在他說話期間,視線從未離開他的臉龐。


    因此他看到江汜亮起來的眼睛。


    這幾天他都躲躲閃閃,難得直視自己,這點要求又怎麽可能不答應。


    「好。」


    *


    晚上九點半,會有一班車來接人。


    接逛累的學生們。


    外麵人影漸稀,飯店裏各種爆棚,很多服務生從店麵裏搬出桌子放在外麵,權當擴大店麵。


    劃拳、吆喝,劣質音響放著流行歌曲。


    江汜拎著兩打啤酒,走過賣發圈、鐲子、美甲、指甲刀的兩元攤子,和穿漢服的女孩擦肩而過,與竇驚瀾在街角匯合。


    對方手裏提著外賣盒子,裏麵是分裝的滷菜,花生,拍黃瓜。


    夜風逶迤綿長,搖曳人的髮絲。


    「我們回去?」


    他的聲音沉穩而簡潔,短促的尾音消失在這個令人沉醉的夜裏。


    江汜像是被微醺的風帶醉了,沖他懶散地笑,不知道他看沒看見:「走。」


    他抬手去抓竇驚瀾的手指,自己的一根手指也曲起來,勾住他的一根指節。


    竇驚瀾任他握著,笑說:「抓好,不要跟丟。」


    江汜不想反駁,也不願意反駁,明明還沒沾啤酒,他卻像是已經醉了,唇角的弧度上去便沒有再下來過。


    他發覺魏晨曦說得對。


    酒真是個好東西。


    江汜從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


    他們坐上車,江汜依然是靠窗的位置,他把啤酒放在麵前的地上,打開塑封拿出一瓶,拉開拉環。


    剛才走路時顛簸,現在氣泡從開口湧出來,金屬拉環發出輕響。


    江汜把拉環套在自己的小指上,問:「你要嗎?真好看,像個戒指。」


    竇驚瀾低聲說:「回去再喝。」


    但這輕微的勸阻沒有用,他語氣與其說是勸阻,不如說是安慰。


    安慰身旁的人,喝也沒有關係,我在這裏。


    於是江汜充耳不聞。


    冰鎮過,冰涼的啤酒順著喉嚨往下流,從口腔穿胸而過,並不冰寒,反而帶起隱秘的熱意和即將釋放的一些東西。


    等到江汜放下第三個空罐,車抵達酒店後麵的停車場。


    隨著車剎車停下,三個空罐因為慣性倒地,發出空蕩蕩的響聲,江汜也跟著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前座的靠背。


    旁邊的手覆住他的額頭,把他按回座位。


    江汜茫然地發出疑問:「你手好燙。」


    「嗯,我們走吧。」


    竇驚瀾的聲音近在咫尺,細微的氣流在碰到江汜唇邊時分開。


    他似乎就在自己唇邊。


    江汜想。


    竇驚瀾自覺地拿起江汜腿間的兩打啤酒:「沒有手拉著你了,拽著我衣角走吧。」


    江汜眉頭一皺:「我不。」


    他躺在椅子裏,沒有起來的意思,眼神懨懨的。


    「那怎麽辦?」


    竇驚瀾俯下/身重新靠過來,這下距離更近。


    他帶著點笑,「你想怎麽走?」


    江汜張了張嘴:「我要扒著你走。」


    竇驚瀾用鼻尖抵抵他的:「可你都不站起來。」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這樣一抬眼就看到對方的眼眸,是太近了吧,但是江汜輕微張了張嘴,什麽都沒有說。


    啤酒讓他思維緩慢,做什麽都懶洋洋的。


    「你背過去。」


    竇驚瀾轉身。


    他在黑暗裏等了一會兒,聽著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明顯。


    是江汜撐起自己,靠近了些。


    那個暈乎乎的alpha在前座的靠背上蹭動一下,站起身。


    步伐緩慢。


    用腳尖抵住他的腳跟。


    那裏一燙。


    他輕柔的、帶著酒味的呼吸拂在竇驚瀾的t恤上,在春夜的微風裏散發著溫熱。


    接著,江汜拿額頭頂住他的背。


    竇驚瀾沒有動彈。


    他們身量相仿,江汜略微蹭動,蹭到他的脖頸,脊柱凸起的骨頭因為皮肉包裹而不那麽硌人,反而顯得弧度溫潤。


    江汜對那裏尤其有興趣,在竇驚瀾後頸蹭動好幾下,還試探性地舔了舔。


    竇驚瀾終於說話製止:「江汜,不要舔,那是腺體。」


    江汜停下,安靜了一會兒。


    他知道啊。


    他再說話時,聲音很受傷:「不……不可以嗎?」


    竇驚瀾沒再回答,也沒有再製止,語氣裏終於帶著催促:「我們該走了,回去吧。」


    身後的人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兒,不再動了,像是自己生了會兒悶氣。


    竇驚瀾就這樣仿佛擁有無限耐心地等著。


    他不回頭,也不轉身,隻是等著。


    春夜裏尤為寂靜。


    風不敢打擾這裏的停車點,而吵鬧的昆蟲仍未醒來。


    大地散發著輕微而清新的草葉香氣。


    等除去他們都下了車,竇驚瀾才從春夜小蟲的嗡鳴裏,感受到一陣突兀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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