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寬程的眉擰得更緊了,眼睛依然緊閉著。


    容羽把夏寬程放回浴缸邊上,站起來,踢開腳邊橫七豎八的酒瓶子,脫了鞋一腳踩進浴缸裏。


    浴缸裏的水嘩啦啦地撲了出來,透涼。


    容羽單膝跪在水裏,把夏寬程撈進懷裏,搖一下他,「哥,聽到了嗎?能睜眼睛嗎?」


    夏寬程肉眼可見的痛苦,他仰起脖子,頭往後靠在容羽的肩頭,胳膊垂搭在身前,口鼻處發出很厚重的呼吸聲,呼吸間全是老白幹兒的味道。


    容羽深吸一口氣,打橫抱起了夏寬程,跨出浴缸,隨手抓了一條浴巾在手裏,往臥室走去,幹淨的地板上被掃出一路帶著酒味兒的水......


    把人放到床上後,容羽伸手把貼在腿上的濕褲子捲起來,走到牆邊打開衣櫃門,翻出一套藍色格子睡衣,把衣服甩到床頭櫃上,走過去站到床邊,彎腰扶住夏寬程的肩,再次搖了下,「哥,你衣服都濕了,我給你換掉。」


    夏寬程的喉嚨裏終於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悶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容羽用浴巾包住夏寬程的頭,給他擦幹濕頭髮。


    擦完頭髮再擦臉,擦脖子,然後把浴巾放到一邊,解開夏寬程的衣扣。


    夏寬程眼睛赤紅,眼角忽然冒出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他抓住了容羽的手,「小羽......」聲音啞地像風穿過枯黃的樹葉。


    手被夏寬程抓住,容羽停下,看著他,「哥,我給你把衣服換掉,你這樣會感冒。」說到感冒兩個字,容羽想起了什麽,拿手背貼上夏寬程的前額感受了一會兒,又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溫度,「哥,我懷疑你已經感冒了。」


    「小羽......」夏寬程又喊了容羽一聲,仍然抓著他的手。


    容羽換了隻手給夏寬程脫衣服,「哥,你有什麽話待會兒再說,我不走,我聽著,你先把衣服換了,換了衣服吃點東西,然後我們去醫院。」


    「小羽......」夏寬程鬆開容羽,抬起胳膊拿手掌蓋在眼睛上,不一會兒,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容羽緊抿著唇,幫夏寬程脫掉衣服,用浴巾很快地給他擦幹上半身,摟起夏寬程的上半身,給他穿上睡衣。


    夏寬程的手還壓在眼皮上,容羽抓著他的手腕給他挪開,順手抹掉夏寬程臉上的淚痕,「把衣服穿好,哥......怎麽還哭了?就是幫你換個衣服而已,不用這麽感動的。」


    「小羽......」夏寬程嘴唇抖動,隻知道不停地喊容羽的名字。


    喊地容羽心裏湧起一股股的酸澀。


    容羽對夏寬程此刻的悲傷感同身受,他想盡力掩飾。他也很難過,比難過更難過的是無奈,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夏寬程痛苦地折磨著他自己,卻根本沒辦法出手相救,因為夏寬程此刻所遭受的痛苦源自於他。


    容羽不能給出回應,也不能棄夏寬程不顧。


    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把夏寬程的心和腦子都弄出來洗一洗,把他那些不該有的想法都洗幹淨算了。


    容羽給夏寬程穿好衣服,把他放下去,又拉起他的褲腰,要給他換褲子。


    「我自己來。」夏寬程啞著嗓子,抓住容羽的手腕,總算說出了一句完整話。


    「你動得了嗎?」容羽把他的手放到一邊。


    夏寬程的手無力地搭在褲腰上,苦笑,「你是真沒把我當外人。」


    「嗯,不當外人,我拿你當哥,可以給你養老送終的那種哥哥。」容羽伸手,「你別擋著了,趕緊換了,濕的怎麽行。」


    「可我不是你哥啊,你姓容,我姓夏,我不是你哥。」夏寬程睜開浮腫的眼皮,看向容羽。


    「好好好,你不是我哥,」容羽拍拍他的手,「你先把濕褲子換了,換好了我們再說,好吧?」


    「我自己來。」夏寬程眼睛紅著。


    「吶,你自己換吧。」容羽把幹淨睡褲放到他手邊,站起來,「我去給你收拾一下浴室,然後把早飯給你拿上來。」


    看了夏寬程一眼,又問,「你真的可以嗎?哥。」


    夏寬程撐起上半身,靠在床頭,仰頭看著容羽,「小羽,你不覺得你這樣對我很殘忍嗎?」


    「......那我消失,哥。我不在你眼前晃惹你生氣了。」容羽嘴唇緊緊地抿了一下,


    「我把安遠叫過來。」


    「然後叫個家政來幫你把浴室弄幹淨。」


    「讓小月給你把早飯拿上來。」


    「衣服我拿下去洗了,晾幹了讓小月給你拿上來。」


    「哥......」容羽彎腰把地上的濕衣服拎起來,低著頭,「對不起。」


    夏寬程扭過頭,肩膀胸膛都聳動著,「你走吧,我換褲子。」


    「嗯,我走了,哥。」容羽轉身,深深地吸一口氣,大步地走出了夏寬程的房間。


    房門輕輕落鎖關緊的聲音,像一把呼嘯的重錘,錘在夏寬程的身上,也錘在他的心裏,把他的心砸了個稀巴爛,他跪著、趴著,臉貼著冰涼的地麵,想重新撿起那一團血肉把它塞回去,卻連一星半點都撿不起來,已經碎成了渣。


    他不可自已地大聲嚎哭起來,隻到再也哭不出聲音。


    喉嚨哭破了,滿嘴的血腥。幹裂的嘴唇也破了,裂開的口子像被小刀劃過,越哭,口子裂地越大。


    疼,可是夏寬程感覺不到,他隻能哭,哭到眼淚都幹掉,在臉上留下丘漠縱橫的白色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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