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冤無仇?!」傅時新的臉猙獰起來,陰惻惻的目光怨毒地從劉海後麵射出來,「他把我的腿摔斷了!你也有臉說出無冤無仇四個字?!」


    季言禮:「……」


    季言禮無聲地瞥了一眼奚野的側臉,心裏權衡了一下。


    確實,還算是有仇。


    奚野隻冷笑了一聲,抱胸居高臨下看著他:「我不關心你為什麽撬鎖,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在季言禮家門口。」


    「他們都能來,憑什麽我不能來?」


    「別整這些麽蛾子了,」胖子忍不住打斷道,「誰他媽信你啊?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說啊!」


    「我……」傅時新的目光在屋內一張張嫌惡質疑的臉上遊離,又落回在季言禮臉上,聲音低弱,「我比你考得高。」


    「啊?」季言禮聽見了,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比你考得高!」傅時新猛地抬起頭,咬牙切齒道,「你聽見了嗎?我,比你,季言禮,考得高!」


    季言禮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聽到身後一陣陣壓低的笑聲,感到些許的反胃,像是看到冷卻的葷湯上飄著的白花花的油星:「……傅時新,你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


    「對,我考砸了,599,我被所有人嘲笑,」傅時新氣喘籲籲道,竟然咧嘴笑了,別人笑總要比不笑好看一點,但他一笑卻更加陰鬱瘮人。


    「但你考得比我更砸,而且比我低,597,哈哈哈,三年了,這是你第一次考得比我低,還偏偏是高考。」


    季言禮:「……所以呢?」


    傅時新看起來竟然是有點瘋了:「你不氣嗎?你不難受嗎?你失敗了啊,我是來探望你的啊,來看看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季言禮剛想回答,就聽到旁邊突然繃不住爆發一陣低沉的笑聲,季言禮詫異地轉頭看過去,發現奚野捂著眼睛哈哈大笑,笑得靠倒在門上,牆灰又被蹭得撲啦啦往下落了他一頭。


    「對……對不起,」奚野笑得喘不過氣,笑出了兩顆尖尖的虎牙,「我本來,本來有點生氣,我以為他要對你做什麽……結果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學長,我想忍住的,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季言禮無奈道:「你要笑可以靠著我,你靠著牆,到時候衣服全髒了。」


    「有什麽好笑的?」傅時新氣得聲音尖刻,「很好笑麽?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季言禮,我就不信你不生氣,你也不必裝得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好像你根本不在乎高考一樣!你可比我要努力!我知道你背地裏用功,半夜不睡覺偷偷學習,現在全泡湯了,青竹、文卷,你都去不了,而且我還比你考得高!你聽到了嗎?!」


    季言禮回頭,看到烏泱泱一群人正瞪大了雙眼看好戲,嘆了口氣,道歉後把房門關上了,也算是關起門來說話。


    奚野不笑了,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肩上的灰:「傅時新,我隻是可憐你,可憐你非要跟季言禮比,還心心念念比了三年,最後發現什麽都比不過他。」


    傅時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難道不是麽?你得意的不就是這個麽?終於比過了一次,而且僅僅一次你就得意忘形了。」奚野不笑了,眸子冷冰冰的,「比長相,比成績,比朋友,比體育,比性格,比能力,甚至連家境都比不過,你哪哪兒都比不過他,身體殘疾也就罷了,可惜心也長殘了。」


    奚野嘖了一聲:「你有什麽可值得驕傲的?渾身上下也就一個成績。結果你最得意的、唯一拿得出手、會被誇獎的地方,還永遠、永遠、永遠比不過他,被壓了三年,你是有多氣啊?你是不是覺得不公平,怎麽會有這種人呢?好像渾身上下連根頭髮都比你好。」


    季言禮被他說得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髮。


    「來吧,」奚野退後一步,眼神示意季言禮,「機會讓給你,你親口跟他說。」


    季言禮看他,心裏覺得他幼稚起來也可愛得很,轉頭輕聲說:「傅時新,我高考的時候,沒考語文。」


    傅時新瞳孔猛地一縮,渾身發起抖來:「……你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


    「是真的。」


    「沒考語文卻考了597?!就算是你我也不信!」傅時新抓著頭髮尖叫道,「再說你怎麽可能不去考語文?!你這麽謹慎的人?你難道會遲到?忘記準考證?不可能!」


    「嗯,你說得對,」季言禮目光沉下去,「因為6月7號那天早上,我媽媽去世了……」


    傅時新渾身打了個哆嗦,後退了一步,聲音輕輕地:「阿姨死了?我不、我不知道啊?」


    「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我……我就是……」傅時新靠在滿是灰塵的樓梯扶手上,低頭盯著水泥台階,沉默了好久,「我就想說,我也不是完全比不過你,我還是有點用的。」


    奚野冷不丁譏諷道:「現在你滿意了?你確實完全比不過他。」


    「他們都說你爸救我……救錯了……因為我比不上他兒子……」傅時新低低道,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你明白嗎?我不配活著,我就該去死,當初死的應該是我,就因為我又醜又笨又賤又讓人噁心。」


    「誰這麽說?」季言禮蹙眉問。


    「誰這麽說?」傅時新輕笑了一聲,「所有人。」


    他又抬起頭來盯著他:「你不會明白的,是,我是白眼狼,但我不想讓季知書白死,我就是要證明,我比其他人要好,我比他兒子要好!所以他救我是應該的!所以我活下來也是應該的!我不想聽別人說,他救了個不該救的狗東西、他死得毫無價值!你明白嗎?!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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