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大型木質書架,突然發出可怖的吱呀一聲,上麵整整齊齊擺滿了可供借閱和參考的書,整整五層,在那一瞬間黑壓壓如同山巒傾倒,衝著傅時新傾倒下來。


    季言禮回頭,瞳孔猛地收縮。


    命運在那一刻惡意地交錯,從七年前貫穿至今。


    這麽多年季言禮無數次想知道,當時季知書臨死前,貨車的車輪轟然逼近斑馬線,刺耳的鳴笛聲中,碾壓過來的黑色車輪下,生死攸關的那一瞬間,季知書有沒有想到他,有沒有想到媽媽,有沒有想到以禾。


    他終於知道,當時的季知書,什麽都沒有想。


    季言禮轉身撲了過去,推開了傅時新。


    沉重的書架狠狠砸在了他的頭和肩上,意識在疼痛的瞬間抽離,一瞬間黑暗就吞沒了他。


    尖叫聲和腳步聲都離他遠去,隻有一個低沉的咆哮,仿佛從地獄傳來,伴著滾滾的雷聲,直接震入他的心裏,熟悉仿佛故人來。


    「——季言禮!!!」


    ……


    支形驚雷橫著劈過天空,慘白地閃爍和定格,猙獰橫貫在支離破碎的校園上空。


    鋪天蓋地的滂沱大雨,終於嘩啦一聲從天而降。


    第84章


    沉重的喘息聲、劇烈的晃動、重如戰鼓的心跳、天地之間的驚雷和滂沱的雨聲,五感逐漸在黑暗中恢復,後腦和肩膀背部的鈍痛像是在熾熱地突突跳動。


    現實中隻是過去了幾秒,季言禮在昏迷中隱約聽到了東西被大力踹開的聲音,沉重的書架被舉起,而後他被攬進一個堅實的懷抱,似乎還有沉重的悶響和傅時新的一聲慘叫。


    ……


    還有奚野。


    「奚野!」季言禮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飛速後退的樓梯,快得讓人頭暈目眩,整條樓梯像是被扭曲在萬花筒裏的麻繩左右震盪,牆皮和灰簇簇落下遮蔽了視野,他幾乎分不清哪裏是上哪裏是下,模糊的景物眼花繚亂地變化,但抱著他的人速度快到像是在飛。


    「我在。」奚野把他抱得很緊,腳步不停,樓梯令人暈眩的旋轉,不停地轉彎飛躍,幾乎隻是轉瞬間就衝下了樓。


    戶外瓢潑暴雨刷的將兩人淋濕,積水深到淹沒了腳踝,冰冷的雨水順著奚野堅硬的下頜流到季言禮臉上。


    「去體育館。」季言禮被雨水迷得睜不開眼,忍痛抓緊奚野的衣服低聲道,「順著疏散的人流……」


    翰林的體育館是避難級別的建築,看起來灰頭土臉不起眼,但據說能抗八級地震,還建有地下防空洞,危急時刻是整個橫江為數不多的避難所。


    季言禮想不通奚野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班外麵,他不可能短時間先下樓再上樓,那他就是暴力破壞了高二部和高三部之間的鐵絲網……但他為什麽要來,他為什麽不逃命。


    季言禮思考不下去了,他感到一陣昏昏沉沉,暈眩噁心,眼前全是金色和黑色的斑點,還嗅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奚野抱著他的雙臂非常穩,穩得像是拿生鐵焊成的,肌肉堅實地在他身下繃緊,機理緊實,隔著薄薄的布料散發著熱度。


    「以禾……」季言禮靠在他身上喃喃。


    「她沒事,別說話了。」


    一股熟悉的信息素悄無聲息地擴散,連奚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季言禮逐漸安定下來,alpha的信息素撫慰了抽痛的傷口,焦慮、慌亂、擔憂的負麵情緒像潮水一樣褪去,黑暗而冰冷的雨水中,他隻感到溫暖和安全,身體本能的感受猶如被安置在搖籃裏的嬰兒。


    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他感到自己逐漸混入了人流,然後雨停了,他聽到體育館大廳裏空蕩的回音和交錯的人影。


    「哥哥!」季以禾的聲音在混亂中亮起,夾雜著任景秋急促地呼喊「學長!學長!」


    「他怎麽回事!怎麽在流血!」


    「校醫在那邊……快!都讓一讓!」


    「他沒事吧?!哥哥,你跟我說句話!」


    「季學長?那是季學長嗎?學長怎麽樣了!」


    一股刺痛冰冷的從後腦襲來,季言禮猛地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板凳上,渾身濕透,身上披著避難物資裏的灰色毛毯。


    季以禾蹲在旁邊焦急地扶著他,任景秋在遠處跑來跑去要礦泉水,一個校醫將針管拔出他的胳膊,放下他的袖子,另一個用酒精清洗他的傷口,酒精衝過後背的瞬間,針紮一樣的痛覺讓他的手指抽了一下。


    「我沒事。」季言禮勉強笑笑,摸了摸季以禾的頭,「我撞了一下,有點暈而已……」


    「怎麽會撞到的?」季以禾瞳孔還在顫抖著盯著他,「你出了好多血……」


    「條件有限,本來想給你縫針的,現在隻能暫時用繃帶止血。」陳醫生插著兜淡淡道,「盡量減少活動,安靜地坐一會,吃點甜的補充體力,疼得話我這裏還有止疼藥,今年你進了幾次醫院了?」


    「謝謝醫生。」季言禮輕聲說,剛一動就感到肩背痛得難以活動,左肩胛骨像是被劃傷了,後腦一跳一跳地疼。


    季言禮又問:「奚野呢?」


    任景秋風風火火跑回來,把礦泉水擰開送到他嘴邊,把另一瓶給了季以禾:「奚爺走了,放下你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也不回答。」


    「他去哪了?」季言禮失聲道,想站起來,用力一猛又感到頭暈,跌回板凳上,他努力睜大眼去尋找奚野的身影,但偌大的體育館裏擠滿了上千人,人影交錯,他的眼鏡碎在了書櫃下麵,模糊的視野中他分不清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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